正戲終於開鑼。
乾清宮內,一連十個碗被放在禦案上,倒了滿滿的梨花釀。
康熙親自端了第一碗,豪氣乾雲地一飲而儘,然後狠狠將碗擲在地上——這是他從清初風靡滿洲貴族圈的《三國演義》中的《桃園三結義》一節裡看來的動作,早就想實踐一下。
然而不知道是景德鎮禦窯燒出來的瓷器質量太好,還是乾清宮的萬壽百吉葫蘆紋織金地毯太柔軟,總之那碗毫發無傷,在地上咕嚕咕嚕滾了幾圈,最後被門口的小太監貓著腰進來撿走了。
康熙:“......”
場麵一度有點尷尬。
好在在場的其他少年也沒有關羽張飛的英雄豪氣,而是一群假裝成熟的小屁孩罷了。幾乎所有人都是第一次拿碗喝酒,很快就有人被戳破了紙老虎的偽裝,要麼被辣的麵紅耳赤、要麼被嗆得咳嗽連連。
眾人麵麵相覷,哄堂大笑起來。
連康熙也忍不住笑了,慷慨激昂的誓師演講是徹底說不下去了,他擺了擺手:“按計劃行事,大家保重。”
鼇拜進門時,便聞到空氣中彌漫的酒味,聽到內殿裡傳來“喝喝哈哈”的吆喝聲,定睛一瞧,隻見一群半大少年正兩人一組演練摔跤。
因為天氣太過炎熱,體麵一點的孩子,尚且穿著赤膊短打;而不講究的直接就是裸著上身,在乾清宮正殿丹陛下的空地上翻滾扭打,頭上就是康熙的寶座和“中正仁和”的匾額。
鼇拜不禁眉頭大皺。他常在心裡抱怨康熙學習太用功、一點都不像他那個愛玩鬨的阿瑪,但是當小皇帝真的在群臣聽政上朝的乾清宮大殿上“玩鬨”起來,鼇拜又開始嫌棄皇帝這樣做有失體麵。
“老臣給皇上請安,吾皇萬壽金安。”鼇拜行禮道。
“起磕,”康熙斜斜地坐在龍椅上,興致盎然地說,“中堂來得正好,朕剛和他們排了一套諸葛孔明創造的‘長蛇陣法’,正想試試靈不靈驗。”說著不等鼇拜反對,便高聲吩咐:“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鼇中堂是皇瑪法親封的‘滿洲第一巴圖魯’,你們還不快向他討教幾招?”
“喳。”眾少年笑嘻嘻地應了,也不等鼇拜起身,便三五成群地攻了上去。
為首之人正是曹寅,隻見他一麵笑道:“中堂大人,得罪了。”一麵欺身上前,抬手便是一拳,直奔鼇拜胸前要穴而去。
鼇拜反應不及,蹬蹬退後兩步,才卸去了勁道。曹寅又身子一蹲,掄起大腿掃向他的下盤。眨眼間,兩人就你來我往地拆了十幾招。鼇拜終究是身經百戰,三五招之後就占了上風,招式逐漸變得遊刃有餘起來。
“你們這群混賬小子,”又一次擋開曹寅的拳頭,鼇拜怒道,“在皇上麵前,怎麼可以這樣放肆!”
曹寅神色凝重,顧不上答話,拳頭下得又疾又狠。其他幾個少年也圍了上來,聯手與鼇拜戰成一團。
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鼇拜現在尚且顧及君臣尊卑,不敢當著康熙的麵把人打成重傷,頂多隻是將少年們擒住,遠遠地扔出去罷了。曹寅卻知道這是你死我活的局麵,能多削弱對手一分就多一分活命的機會,因此顧不上什麼“君子風範”,拳頭下得又黑又狠,招招都是奔著致命死穴去的。
此消彼長之下,鼇拜雖能一力將眾人壓製,但也經常是才躲過腳下的絆子,又挨了背後的黑拳,很快就吃了幾次暗虧,形容開始逐漸變得狼狽。
在又一次被曹寅從下路襲擊,踹得左腿當麵骨隱隱作痛之後,鼇拜心下有些驚疑不定起來。
他經常出入宮廷,雖然不清楚曹寅的來曆,但也知道這小子從小就在宮裡當差,似乎是內務府旗人的出身。若沒有皇帝的授意,他一個奴才小子怎麼敢對自己如此不客氣?
鼇拜用餘光環顧四周,卻見禦座之上康熙臉上的笑容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小皇帝望著自己,稚嫩的麵龐上滿是與年齡不符的成熟與凝重。一個陌生的少年站在皇帝身邊,身後背著一把烏木長弓。殿門不知何時被人關上了,三個少年呈品字形守在門邊,正眼也不眨地盯著他.......
鼇拜心裡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來不及細想,下意識去拔腰間的佩刀。
然而長刀出鞘,握在手上卻比料想之中輕了幾分,鼇拜低頭一看,卻見那把順治禦賜的寶刀竟然不知什麼時候斷了刃,自己握著的僅僅是鑲金嵌寶的刀柄而已,精鋼打造的刀身早已不知去向!
“索!額!圖!”鼇拜終於醒悟過來,登時氣得麵色漲紅、須發豎立。
他不再留力,嘴裡發出“喝”的大叫,猛的一拳轟在曹寅的肚子上,將他重重擊飛出去。不等他爬起身來,鼇拜便飛撲上前,一個肘擊重重轟在他背後。
這一擊用上了一個成年壯漢全部力量,加上體重帶來的加速度,力量恐怕不下二百斤。曹寅當今慘叫一聲,一股血腥味在口鼻中彌漫開來。
“還有誰敢來?!”鼇拜起身怒喝。
一眾少年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竟然刷刷地齊齊後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