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議科舉(二)(1 / 2)

“書書在跟冬哥鬨彆扭?”

早飯桌上,明珠聽妻子科普了家中最近的新聞,不由放下手中的奏折,臉上透出一絲笑意:“還真是難得啊。”

“可不是嗎?”覺羅氏亦是笑道。

彆人家若是養這麼兩個年紀相仿的男孩子,討狗嫌的年紀裡一日隻怕要打三回架。可他們家老二過分早熟,從小就熱衷於給哥哥看病開方子,成德基本上是他養大的,哪有醫生和病人拌嘴的道理呢?因此兄弟倆長這麼大頭一回鬨彆扭,竟然成了一件新鮮事。

“您看要不要把孩子們叫來勸勸?”覺羅氏遲疑著問丈夫,

“勸什麼?他們以後各自為官,早晚會有政見不一的時候,現在學學怎麼處理也好。咱們就彆管了。”明珠道。

覺羅氏也就把這事拋開,任由成德跟在弟弟屁股後麵打轉。

“我從今往後,每天晚上都喝牛奶,還會多吃肉。”納蘭成德舉手向弟弟發誓,“絕不至於連考試那兩天也堅持不下來。”

書致不為所動,翻了個身,麵朝左邊繼續看書。

“還有晨練,以後我不生病的時候每天都跟你一起出門晨練,絕不偷懶。”成德也跟著轉到左側炕邊,繼續對弟弟說道。

他已經看出來了,弟弟馬上就要進宮當差,在父母眼中已經是個可靠的成年人。參加科舉考試這種事放在他們這樣的家庭裡是非常驚世駭俗的,自己單獨去說,父母必定不許,唯有拉上弟弟,方才有那麼一絲可能。

難為他一直沒忘了這事,這些天書致不管是在校場打靶,在淥水亭賞景,還是在望海樓看書,都能在半路“偶遇”哥哥。

就像往常每次有事相求的時候一樣,納蘭成德又祭出了“做小伏低”大法,這些天給他烹茶插花、喂馬擦靴,服侍得十分周到,實則是看準了弟弟心軟,在使儘各種手段增加他內心的負罪感,等到加無可加的時候弟弟就會忍不住鬆口啦。

果然,書致這些天看著每天早上自己床邊被擦得鋥亮的靴子,越來越不自在,終於忍不住再度開口勸他:“考進士的春闈開在二月份啊。你往年二月連床都下不了,怎麼可能在貢院那種漏風漏雨的考棚裡麵住三天?”

“船到橋頭自然直,”成德抿唇,難得有幾分蠻不講理地說,“反正我現在連舉人都還不是,離參加春闈還有好多年呢,我就不信我到了二十歲、三十歲的時候還是這樣!”

“那驗身這一關呢?我聽說,考場的護軍會在龍門前,當著眾人把來參加考試的人扒光衣裳,檢查有沒有夾帶紙條什麼的。”

還有這樣的規矩?

成德頓時目露驚恐,下意識攏緊了自己的小馬甲。他從小接受儒家“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的教育,病中都不肯以睡衣示人、非要起來換了衣裳才肯見客。

當眾驗身這種社死的事情,顯然比什麼漏雨的考棚更讓他恐懼,書致頓時明白,自己戳中了小孩的死穴,當即一臉看戲的表情:“怎樣?還想考進士嗎?”

成德注意到弟弟調笑的目光,表情前所未有地糾結起來,像極了當代年輕人找了份錢多事雜離家遠、老板還變態的工作,被迫在尊嚴和生存之間做出抉擇的模樣。

最後他毅然決然地說:“脫光就脫光,反正我又不比彆人長得難看!”

一副視死如歸、大義凜然、十年之後又是一條好漢的既視感,書致覺得又好笑又無語,罵他:“你真是吃飽了撐得,自討苦吃。”

“那你是答應了?”

“答應個屁。滾滾滾。”

百試百靈的一招竟然不奏效,成德隻得轉向自己最擅長的領域,試圖用文字打動弟弟。

一日晚間,書致放學回來,便見自己桌上紙筆散亂、硯內墨痕未乾,青銅鎮紙底下壓著張宣紙,紙上似乎有許多字跡。書致過去一看,卻是填的一首《憶王孫》:

西風一夜剪芭蕉

滿眼芳菲總寂寥

強把心情付濁醪

讀《離騷》

洗儘秋江日夜潮

用詞很美,句式亦佳,但說了半天翻譯成現代文其實就二十個字:

天氣不好,

我很無聊。

喝了點酒,

讀了本書,

還是無聊。

再簡化一下就是“閒著也是閒著,你就讓我去考吧啊啊啊”

書致哭笑不得,將那紙團成個團子,扔到它主人的書桌上不管了。

翌日清晨,書致是被母親焦急的聲音喚醒的。

“他說去就去,你們怎麼也不攔著點?”覺羅氏的聲音由遠而近,像是在怒氣衝衝地質問什麼人。

“夫人明鑒,大公子打小兒就固執,我們哪裡攔得住他啊?”臨安委屈地說。

覺羅氏顧不上責罵他,站在門外朗聲問道:“書書,你起了嗎?”

“來了。”書致翻身下床,披上衣裳迎了出去。覺羅氏立在門外,一臉焦急地說:“你哥卯正的時候就換了衣裳,學著你的樣子去湖邊跑步了,這都一個多時辰了還沒回來。你快帶幾個人出去找找。”

書致也吃了一驚,披上衣裳就要動身。然而就著她手上的金表一看,書致當即無語地說:“額娘,冬冬卯正出門,現在還不到卯正二刻,也就過了兩刻鐘而已啊。您是不是又看錯表了?這個長的針表示的是刻數,短的針才是時辰。”

西洋鐘表傳入中國,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納蘭家作為第一批使用者,也還在摸索階段。覺羅氏把表倒過來又看了一眼,頓時明白過來:“才兩刻鐘啊。”她帳然若失地放下表,又急切地說:“不行,兩刻鐘也夠久了。你快去把他找回來,不然我飯也吃不下的。”

書致隻好認命地蹬上靴子出門了。

“二爺,我們去哪兒?”臨安跟在他身後問道。

“銀錠橋,早點鋪子。”

“啊?”臨安一愣,“可是大公子不是從不吃外麵的東西嗎?”

“我是說我去銀錠橋吃早飯。”書致無語地說,“你們也來!”

片刻後,銀錠橋集市上,書致找了個賣早點的鋪子,叫了五碗豆漿五籠包子,吩咐四個長隨也坐下,便抽了雙筷子大快朵頤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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