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寂靜的林蔭小道, 顏一鳴踏在石子的腳步略有些急促, 即使這個地方她抗拒了很久。
隱在S市郊外的小彆墅, 偏遠而又靜謐,顏一鳴推開熟悉卻又因為時光而變得陌生的門, 正在修剪樹木的阿姨看到她眉眼彎了起來,“阿鳴來了啊。”
依舊是熟稔又親切的語氣,就像每次每隔幾天來到這裡一樣, 隻是對顏一鳴而言, 這裡的一切實則已經有八年不曾看見。
“啊,來了”,顏一鳴一時間竟有些不知從何開口,有些笨拙的答應了一聲。
阿姨隻當是顏一鳴一如曾經的不願意來到這裡, 倒是不覺得意外的笑了笑,重新拿起手中的剪刀,“夫人在屋裡, 這會兒應該剛睡醒。”
顏一鳴點了點頭,站在這裡隱隱約約可以聽見屋子裡的鋼琴聲。
這裡是為了給她療養特意修建的陽光彆墅, 空氣極好又格外的安靜, 還有對療養效果很好的溫泉, 彆墅牆壁皆是透光非常好的玻璃, 坐在屋裡向外看去滿眼綠蔭。
視野開闊,陽光充足, 總是能讓人心情更好。
就如同此刻靜靜坐在鋼琴前的顏媽媽, 她彈奏的曲子名叫《瓦妮莎的微笑》, 她心情不錯的時候才會彈這種輕快的曲目。
顏一鳴看著她的背影,依舊是精致莊重的長裙,頭發綰的一如既往的細致,隻是身影似乎比記憶中又消瘦了幾分。顏一鳴沒有打擾她,坐在旁邊的沙發上認真的看著她,一直等她這首曲子彈完,這才輕輕的鼓了鼓掌道,“很好聽。”
顏媽媽微微一愣,蒼白的臉在看見顏一鳴的時候綻出毫不掩飾的驚喜。
她想站起來走向眼前的女兒,可是她卻沒有動,依舊坐在鋼琴前,依舊秀美的臉龐多出幾分躊躇與怯意。
顏一鳴陡然心疼了起來。
即使當初是在不清醒時候犯下的錯,卻依舊讓她變得越發敏感和脆弱,顏一鳴突然很想將她單薄瘦弱的身體抱在懷中。
她這麼想,也這麼做了。
顏一鳴站了起來,在顏媽媽有些無措的神情下走了過來,自身後輕輕將她圈在懷中,聲音溫柔和耐心,不再像當初一樣總是充斥著害怕與不耐。
“真的很好聽”,她說,顏一鳴能感覺得到她一瞬間的僵硬,強壓著內心的苦澀柔聲道,“很久沒有聽到了,可以再彈一首嗎。”
“當然可以!”
顏媽媽幾乎是瞬間回答,細瘦修長的手指落在琴鍵上,聲音含著幾分讓人輕易就能察覺的試探懇求,“少女的祈禱可以嗎?”
“我正好也想聽這一首”,顏一鳴放開她坐在旁邊笑著說,“我們真是母女同心。”
顏媽媽落在琴鍵上的手輕微的顫了顫,沒有再敢去看女兒的臉,半晌後隻有琴音緩緩縈繞在耳邊。
陽光透過綠蔭透過玻璃落在她的臉上,暖暖的,顏一鳴驀然間想落淚。
這樣的靜謐又平靜的午後,她真的懷念了太久。
*
父母的相識,從一開始就是一場不該發生的狗血偶然,真正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瘋狂喜歡上了家族落魄不得不歸國的青年。顏一鳴這輩子最不喜歡的一場將就勉強的婚姻從此開始,一方是全心全意的歡喜,一方卻是心不在焉的應付。
他們的開始本就不算美妙,就算後續顏媽媽幾乎悲憫的付出,也不曾讓這一場婚姻變得美滿。
顏一鳴曾經聽外公說,當初她的到來讓兩人有過難得的一段時光,但這段時間似乎也沒有太久,在顏一鳴開始懂事開始有了記憶的這二十餘年,她從未見過父親對母親有過一絲的關懷。
怨恨是慢慢累積下來的。
他們從未吵過架,因為母親永遠會忍讓,但是他們還是漸行漸遠,父親開始斷斷續續的不回家,母親開始變得沉默寡言,顏一鳴時常看見她將自己關在屋子裡,一坐就是整整一天。
那時顏一鳴才不過十二歲,她不解父親的冷漠,也不懂母親的堅持,她質問過父親為什麼不回家,父親摸了摸她的頭,說他很忙沒有其他的原因。
可是媽媽還是會哭,顏一鳴打電話給父親讓他回家,那邊卻是秘書甜美的嗓音,說顏總在忙。
還不懂如何掩飾情緒的顏一鳴第一次感受到了極致的憤怒,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去公司找父親,她想看他到底在忙什麼,沒人敢攔她她一把推開了父親的辦公室,卻看見適才電話中回應她說父親很忙的秘書站在父親身後,溫柔的替父親揉著太陽穴。
她許是低頭與他說些什麼,父親麵上帶著笑意,是他從未在母親麵前露出的笑意,兩人就像情人一般的說著話,直到她的出現。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秘書急忙退後,平時穩重的父親第一次露出了不知所措的慌張。
那是所有噩夢的開端,顏一鳴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惡心,那時她還小不懂怎樣控製情緒,她用最惡毒的眼神看著兩人,然後哭著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