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口聲聲說自己動彈不得的沈退站在他們身後, 眉目蒼白,神情卻咄咄逼人。
年朝夕他們回過頭時,沈退沒等她詢問那番話是什麼意思, 便淡淡問道:“兮兮知道玄水河嗎?”
年朝夕皺眉道:“不知。”
沈退便輕笑一聲,道:“那你不妨問問你身邊那位道君, 他肯定知道玄水河是個什麼地方。”
年朝夕沒有說話,也沒有如他所願一般去問雁危行, 而是靜靜地看了他片刻, 視線中有些探究的意味。
此時的沈退情緒有些不大對。
在困龍淵時, 他見到雁危行時有驚訝和忌憚, 但絕沒有現在這般不加掩飾。
可是現在,似乎就是在知道這裡是“玄水河”之後, 沈退對雁危行的忌憚和敵意幾乎一眼就能看出來, 這對於習慣隱藏情緒的沈退來說幾乎是不可思議的。
雁危行在她死去那兩百年究竟做了什麼,又到底是什麼身份,能讓原著裡那個翻雲覆雨易如反掌的第一謀士忌憚成這樣?
這個玄水河和雁危行有關?
這麼想著的時候, 年朝夕就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沈退應該是還不知道雁危行失憶的事情的。
她心中猛然一跳。
沈退不知道雁危行失憶,但若是雁危行此時開口說了些什麼,一定會露餡的。
沈退忌憚雁危行忌憚成這樣, 他若是知道雁危行失憶了,難保不會做些什麼。
她頭皮一麻,頓時也顧不得想沈退那番意味深長的話了。
她不著痕跡的後退了兩步,靠近雁危行,隨即背著手拉住雁危行的衣擺輕輕拽了拽。
一直都在出神的沉思著什麼的雁危行猛然回過神來。
年朝夕背對著他沒有回頭, 但雁危行低下頭,卻看到年朝夕背在身後的小手衝他擺了擺。
雁危行一瞬間就意識到,這是在讓他彆說話。
霎時間, 一種名為喜悅的情緒幾乎要將雁危行淹沒。
在那沈退口中,他的身份明擺著有問題,他的經曆多半見不得光,可兮兮的第一反應卻不是探究他究竟是什麼人,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維護他。
雁危行片刻間便明白了,她不想讓沈退知道他失憶的事情!
雁危行猶豫了片刻,伸出手握了握她不住擺動的小手,示意自己明白了,隨即又很快鬆開。
確實是在等雁危行回應的年朝夕:“……”
她渾身一僵。
那一觸既分的觸感自手上傳來,她整個人都不自在了起來。
於是默默地、默默地收回了手。
沈退看著她,不知道有沒有發現她的動作。
但片刻之後,他突然輕笑一聲,說:“既然那位道君不願意開口,那便由我來說。”
他說著,視線落在了雁危行的身上,聲音冷淡道:“這玄水河自古以來都是慘死魔修的埋屍之地,魔氣濃重,魍魎層生,凶險異常,從來沒誰能活著出去過。而在一百五十多年前,魔族現如今的魔尊以殺登位,就在這玄水河邊,數百具魔修屍體被投入玄水河底,河水整整紅了半個月。從那以後,那魔尊下令封禁赤水河,靠近者殺無赦。”
他目光鋒銳地看著雁危行,咄咄逼人道:“我敢問這位道君,你口口聲聲曾來過這裡,那你又是怎麼來的,又是如何出去的呢?”
沈退步步緊逼,分毫不讓。
年朝夕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沈退話裡話外的意思,分明是意指雁危行和魔族有關,更有甚至,可能和魔族那位新任魔尊有關。
她莫名覺得不能再讓沈退這麼問下去了,於是直接擋在了雁危行麵前,冷聲道:“沈退,我說過什麼來著?他是什麼身份我都不想從你嘴裡知道,他這兩百年裡經曆了什麼也與你無關。”
沈退聞言一頓,眯著眼睛看著年朝夕。
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淡淡道:“我說到這一步,你仍不想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人嗎?”
年朝夕斬釘截鐵:“我不想從你嘴裡知道任何東西。”
話音落下,四下寂靜。
聽著年朝夕毫不猶豫維護著雁危行的話,看著她擋在雁危行麵前的動作,沈退忍不住眼前一陣陣發黑,嘴裡的苦澀幾乎快要溢了出來。
心中一種名為嫉妒的情緒醜陋地翻湧著,他身上失血過多的後遺症仿佛到現在才顯露出來,讓他站立不穩。
而正在此時,他突然看見雁危行伸手按住了年朝夕的肩膀,微微低下頭,姿態極為親密的在她耳邊說著什麼。
年朝夕卻絲毫沒有察覺這動作有什麼不對,身體甚至下意識地微微湊近了一些。
不知道雁危行說了什麼,年朝夕猛然睜大了眼睛,整個人差點兒歪進他的懷裡。
沈退險些動手拔劍。
她怎麼能這麼親密無間的對雁危行?
她怎麼能這麼毫無保留地相信他?
沈退眼前浮現出一陣又一陣的黑影,終於忍受不住一般,鮮血從嘴角溢了出來。
“兮兮,我好像想起來一些什麼,我大概知道我為什麼對這地方這麼熟悉了。”
雁危行靠近年朝夕,低聲說道。
年朝夕聽得微微有些驚嚇。
他想起來一些記憶了?那他和魔族……
糾結的念頭還沒理清,雁危行說完這句話之後就按著她的肩膀直起了身,淡淡道:“沈退,你說進入玄水河的人,從來沒有活著出去的?”
年朝夕轉頭看向沈退。
不知道什麼時候,沈退嘴角居然帶了血。
他伸手抹去血跡,冷笑道:“不錯,除非……”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雁危行便淡淡道:“我少年之時,曾被魔族抓去當過俘虜,因為不怎麼聽話,當時便被扔在了玄水河。”
四周霎時一片寂靜。
年朝夕猛然抬起頭看向他。
雁危行微微皺著眉頭,儘力去回憶。
然而腦海中能抓住的隻有一星半點兒的片段。
少年青澀的他自己,遍地的屍山血海,他似乎是想守護著什麼,但最終沒有護住,他被魔修扔到了玄水河,那時手裡隻有半截斷劍。
但這些未免也太模糊了,他試圖再回想起些什麼,可是一想識海便排斥似的將他推了出去。
雁危行微微皺了皺眉頭,隻能放棄。
但既然自己現在還活得好好的,那麼隻能是……
他看著猶回不過神來的沈退,淡淡道:“然後我走出來了。”
年朝夕聽得微微愣住。
他想起來的不是他和魔族有什麼關係,而是他少年時期……
是了,雁危行少年之時,正魔之戰尤未結束,她父親尚在人世,但雖然有戰神壓製,魔族依舊頻頻進犯人族,甚至屠城之事都偶爾發生。
她莫名想起,父親為她定下的第一個未婚夫,那個自己從未見過的少年,似乎就是在一場屠城戰中不知所蹤。
雁危行少年時期,也曾遭遇過這種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