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靈禮將近,整個大城魚龍混雜,修士的數量愈發多了起來,於是那個在天色將亮之時披著厚重的黑色鬥篷走入大城的女修便也變得不是很顯眼。
女修走進大城,走向了大城裡最大的一家客棧。
明明如今整個大城都難求住處,這大城中最大的客棧卻冷清的門可羅雀。
黑袍女修徑直走了過去。
但她還沒走進客棧的大門,便在客棧門口被客棧掌櫃給攔了下來。
凡人掌櫃擋在她麵前,不敢抬頭去看那女修黑袍之下的臉,隻低頭賠笑道:“這位仙子,不巧了,我們這裡被一位道君包了,仙子還請往彆處去吧。”
一身黑袍的女修看起來十分不好惹的樣子,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生殺予奪不在乎人命的邪修,可她開口的聲音卻意外的溫柔又清亮。
“哦?居然是這樣嗎?”
語氣柔和,不緊不慢,看起來很好說話的樣子。
客棧掌櫃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笑道:“對啊,是位財大氣粗的道君。”
黑袍女修低聲笑了笑,道:“這麼多年不見……他也變了,這可不像是以前的他會做出來的事情。”
她這句話聲音很低,掌櫃沒聽清,下意識地問道:“仙子說什麼?”
女修笑了笑,柔聲道:“沒什麼,那位道君現在在何處?”
掌櫃以為這女修實在是找不到住處,於是想和包了客棧的道君商量一下借住,這才問的那道君的所在。
畢竟是接靈禮,有邀請函的沒邀請函的都想湊個熱鬨,如今這大城裡除了這裡,其他地方一房難尋。
掌櫃猶豫了片刻,勸道:“仙子,這位道君……不是很好說話,脾氣也不是很好,這幾天有不少人找他商量借住,他人都不見的,更何況今天……”
說到一半,他自知失言一般閉了嘴。
女修卻問:“今天怎麼了?”
掌櫃支支吾吾地不說話。
女修想了想,突然從腰間摘下一塊造型奇特的玉牌來。
她不知道是在對誰說話,沒有看向那掌櫃,而是望著虛空淡淡道:“他應當不會是一個下屬都沒帶的吧,我手上的這個東西……不知道還有沒有用。”
掌櫃不明所以:“仙子,您在說什……”
話還沒說完,那掌櫃身旁憑空出現了一個黑衣男子。
掌櫃驚的整個人都後退了兩步。
那人卻沒看他,而是遲疑地看著女修手中的玉牌。
他沉聲道:“這是醫仙大人早年時放出去的玉牌,持玉牌者能讓醫仙大人出手一次……可這玉牌一百多年前大人就全部收回來了,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手上還有這玉牌?”
他說著,伸手就去拿玉牌。
女修卻收回了手。
她淡淡道:“舊人,故人,我可以進去了嗎?”
黑衣人遲疑。
他猶疑著,視線便落在了麵前女修的臉上。
兜帽遮掩了她大半麵容,隻有白皙小巧的下巴露在外麵,但隻看這下巴也知麵前的女修必然是個美人。
可自家大人這麼多年來從來沒和女修接觸過。
故人……
他突然想到了傳聞中那個和醫仙大人糾纏頗深的女修。
當年小城主的養妹。
據說當年大人便是因為那個養妹才和“小戰神”分道揚鑣的。
據說大人曾在還沒和那“小戰神”鬨掰時就因為這養妹幾次站在“小戰神”的對立麵。
雖說大人投靠了河洛十八城之後做成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在河洛十八城處處都立了小戰神祠,看起來是早已為當年的事情後悔了的樣子,但是……
但是小城主已經死了,那養妹卻還活著啊。
他也是男人,他自然明白男人為了愧疚都能做出什麼。
但死了的畢竟已經死了,白月光掛在天上摘不下來就一輩子都是白月光。
眼前的人卻是活生生的。
大人從前能為了那養妹和小戰神鬨掰,他便也不敢賭到了現在大人是不是還對那養妹舊情難忘。
他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將這有可能是大人“舊情難忘”的女修放了進去。
黑袍女修笑了笑,像是不知道麵前的人在想什麼,抬腳走進了客棧。
走進去之前,她突然又回頭,像是剛想起來什麼一般,問道:“對了,今日他是碰見什麼麻煩了嗎?”
黑衣人猶豫了片刻,道:“似乎是有人尋仇,給大人帶來了不小的麻煩,現如今大人正帶人追尋那人的蹤跡,仙子若是急著找大人的話估計要等一會兒。”
他這般說,其實已經頗為委婉。
那尋仇的人哪裡是帶來了一點麻煩。
昨日,大人狼狽的模樣是他們所有人都未曾見過的。
女修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居然還有人能讓他感到麻煩嗎?還真是……”
後麵的話黑衣人尚未聽清,黑袍女修便已經走進了客棧。
……
黑袍女修站在二樓一間布滿了結界的客房前,伸手想去觸碰那結界。
下一刻,一個可怕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你想做什麼!”
黑袍女修手頓住,轉頭看了過去。
墨衣的醫修正站在她身後,一隻右手軟軟的垂在身後,嘴角帶著消不下去的淤青。
他另一隻手還纏著繃帶,周身隱隱有血腥氣傳來,也不知道究竟受了多重的傷。
但即使是傷成這樣,可怕的威壓依舊撲麵而來。
黑袍女修笑了笑,伸手摘下了自己的兜帽。
兜帽下是一張清麗的麵容,可一隻眼睛上纏繞的繃帶卻破壞了這份美感。
宗恕瞳孔猛然一縮。
女修動作不停,脫下了鬥篷,便又露出了缺了一隻手臂的身體。
而此時,宗恕的臉色已經恢複了正常。
他甚至問道:“鄔妍,你來這裡做什麼。”
對她身上的殘缺視若無睹。
鄔妍沉默了片刻,突然笑道:“宗恕哥,我這輩子對不起誰,也從來沒對不起你過吧?”
宗恕不說話,神情都沒有變一下。
鄔妍見狀便自嘲般的笑了笑:“我當年默認被他們利用時便也注定了日後會被他們拋棄,這我都認了,但是宗恕哥,隻有你,唯有你……”
“夠了。”宗恕突然打斷了她的話。
他閉了閉眼,沉聲道:“你來做什麼?”
鄔妍定定地看著他。
片刻之後,她像是看透了什麼似的,臉色淡了下來。
她冷淡道:“牧允之到處找我,我隻能來找你了。”
宗恕睜開了眼:“他找你,你為什麼要躲?”
他這段時間因為身體原因消息閉塞,在他眼裡,鄔妍還是那個跟在牧允之身後的、被他庇護的、越來越像是個影子一樣的人。
鄔妍笑了笑:“他手下連丟三城,全是我透露出的消息,你覺得我為什麼要躲?”
宗恕神情中透露出些迷茫來。
片刻之後他卻冷靜地搖了搖頭。
他自重逢之後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阿妍,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沒有功夫應付牧允之。”
鄔妍絲毫不意外的樣子,隻淡淡道:“如果我手裡有牧允之的全境布防圖呢?”
宗恕抬眼看了過來。
鄔妍笑了笑:“你庇護我,這些就都是你的,此外,我還能再告訴你一件事,有關年朝夕。”
宗恕瞳孔緊縮。
不知道時哪句話打動了他,片刻之後,宗恕沉聲道:“你到大堂等著我,我來安置你。”
鄔妍毫不意外的樣子,轉身離開。
走了兩步,她又回頭,好奇般的問道:“這個房間裡是什麼?”
宗恕神情猛然冷了下來。
鄔妍沒有絲毫懼怕的樣子,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下去。
宗恕沉默片刻,打開了客房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