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山穀死寂一般的沉默。
靈璧就這麼完好無損的鑲嵌在崖壁之上,不知道是在嘲笑誰。
正襟危坐的主持猛然站起了身。
他的動作像是一個信號一般,那讓人驚愕的寂靜之後,所有人都意識到事情大條了。
佛宗建立以來第一次,佛子沒能破開靈璧。
那到底是什麼出了問題?是靈璧,還是……佛子?
年朝夕身體猛然前傾,忍不住喃喃道:“淨妄,我們……猜對了。”
淨妄看了片刻,突然歎了口氣,口中念了一句佛號,閉上了眼。
台下,尚有不知情的人仍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問道:“怎麼回事兒?這就結束了?但我沒有感覺到靈力啊。”
這句無心的話像是擂鼓一般敲打在每個人心上。
半晌,有人嗤笑一聲,淡淡道:“你當然沒有感受到,因為靈璧根本沒有被破開。”
那人驚愕道:“根本沒被破開是什麼回事?”
沒人回答他,眾人的視線卻都落在了佛子身上。
佛子背對著他們而立,隻能看到一個挺拔的背影,他仰頭看著靈璧,不知道在看什麼。
片刻之後,坐在年朝夕不遠處的秦驚月突然起身,問出了那個眾人都想問的問題:“敢問主持,這靈璧是否是出了什麼差錯?可否需要我等幫忙?”
止劍宗和佛宗是友宗,兩宗相距根本不遠,如果接靈禮出了什麼差錯,靈璧無法被破開,那麼受魔氣影響的不隻是佛宗,還有離佛宗很近的止劍宗。
雖說不會像佛宗那樣事態嚴重到事關宗門興衰,但影響還是會有的,在場所有被邀請參加接靈禮的人,也隻有止劍宗最有資格詢問。
主持站起了身,卻隻道:“請諸位稍等片刻。”
說著他走上前去,單手觸碰在靈璧之上,微微閉上眼,不知道在做什麼。
因為沒有得到回答,台下一點點焦躁喧囂了起來。
年朝夕身旁的淨妄見狀歎了口氣,起身道:“諸位稍安勿躁,諸位既然肯賞臉來參加接靈禮,我宗也必然會給諸位一個滿意的交代的,伽明迦遠,還愣著乾什麼,上茶來吧,總不能讓諸位施主乾等著。”
淨妄突然開口,一眾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愕的不能反應的佛修猛然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現在不是愣神的時候。
當即就有其他長老出來主持大局,安撫焦躁的賓客。
淨妄見他們終於動起來了,這才淡淡道:“又不是什麼大事,意外而已,你們平日裡的禪定都學哪裡去了?”
他語氣太淡定,神情也太坦然。
眾人明明知道這分明是一件從來沒有過的大事,但此時此刻,居然莫名都被他太過坦然的態度安撫了下來。
這往日裡不著調的小長老,這時候莫名有一種讓人心安的力量。
佛宗的所有人都沒發現,他們居然下意識的開始遵從小長老的指揮。
騷亂的賓客暫時被安撫了下來。
年朝夕看著淨妄遊刃有餘而又自然而然的主持大局,輕而易舉的就穩住了局麵,一時間心中對淨妄的印象被全部打破。
她驚愕看了他片刻,又看向了玉台。
玉台之上,佛子和主持都保持著原樣沒有動彈。
年朝夕知道,淨妄現在再怎麼能穩住大局都是徒勞,靈璧若是依舊不能破開,事情就大條了。
她不由自主道:“所以,到底是佛子的問題還是靈璧的問題。”
“佛子的問題。”
“佛子有問題。”
她身邊兩個聲音同時說。
左邊是雁危行,右邊是自己舅舅。
話音同時落下,中間隔著個年朝夕,她感覺兩個人火花四射的對視了一眼,或者說,舅舅單方麵火花四射。
儘管時間地點都不太對,但年朝夕還是感覺到了久違的頭痛,沉默片刻,一言難儘道:“……怎麼說?”
舅舅冷笑道:“舅舅不是沒參加過接靈禮,我參加接靈禮時,修真界可比現在亂得多,那時候都沒出過什麼岔子,現在和平下來了,這靈璧反而出岔子了,你覺得這幾率大嗎?”
年朝夕沉默,那著實不大。
雁危行也在一旁淡淡開口:“我記得上上一任佛子,也就是走火入魔後留下佛魔舍利的那位,他破靈璧時已經有了入魔的征兆,但饒是如此天道依然承認了他,靈璧被破開,如今被天下佛子敬愛的佛子反而破不開靈璧,這佛子的問題可能比我們想象的大得多。”
他話音落下,兩個人突然同時看了過來。
雁危行微一怔愣:“怎麼了?”
年朝夕目光灼灼:“雁道君,方才你說,你記得,你是想起了什麼嗎?”
舅舅卻皺眉道:“上上一任佛子破靈璧前已經有了入魔征兆之事應當是辛密,佛宗自己的人除了主持之外都不一定知道,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舅舅的視線之中添了一些探究和懷疑。
他忍不住對年朝夕道:“兮兮,這人不會是騙你的吧?什麼失憶,這不是記得挺清楚的嗎?”
年朝夕立刻反駁:“雁道君不會騙我的!”
說著她看向了雁危行,目光信任又篤定。
雁危行怔愣一般地看著她,喃喃道:“對啊,我是怎麼知道的?我好像隻是……突然想起來了。”
他神情實在是怔愣困惑。
年朝夕看著他,心裡一軟,下意識的就想說想不起來的就緩一緩。
然而正在此時,玉台之上突然有了動靜。
玉台之上,一直探查著靈璧的主持突然放下了手,轉頭看向了佛子。
他緩緩道:“淨釋,你再來試一次。”
一動不動的佛子緩緩抬起了頭。
他依舊背對著眾人,看不清表情,但開口時,聲音平靜道不像那個慈悲為懷的佛子。
他問:“主持師伯,你確定要我試嗎?”
聲音不高不低,傳遍了整個山穀。
所有人都靜了下來,看向了他們。
主持看著他,他雙手合十,看著主持。
兩個人像是在對峙一般,一時間誰都沒說話。
下麵有人忍不住喃喃道:“不是說再試一次嗎?為什麼不試了?說不定是剛剛靈璧出了問題呢?”
淨妄在台下聽見這話,低低地嗤笑了一聲,隨手揪起一根草葉丟進了嘴裡,思緒紛飛。
他也在想,佛子為什麼破不開靈璧。
他明明是繼承了舍利那佛性的一麵……
而就在此時,同樣聽見了那句話的主持不知道想通了什麼,突然放棄了和佛子的對峙,視線落下了台下淨妄的身上。
他張開嘴,突兀道:“淨妄,你上來試一試。”
霎時間,淨妄整個人僵住,不可置信地抬頭看了過去。
主持正看著他。
佛子背對著他,始終都沒有回頭。
他們是認真的。
想通了這一點,淨妄的神情突然難看了下來。
於是在眾人對“淨妄”這個名字感到迷茫時,順著主持的視線看過去,就隻看見一個和佛子麵容幾乎一模一樣,但嘴裡叼著草葉,一臉凶神惡煞的佛修。
那和佛子一模一樣的臉上進攻性極強的表情幾乎和佛子是兩個極端。
所有人都在驚訝淨妄是誰,他為什麼和佛子長得一模一樣,主持又為什麼會讓他上來“試一試”。
紛紛攘攘的討論聲中,淨妄臉色越來越差,差到了一定境界,卻突然露出一個笑來,將口中的草葉一吐,張口卻毫不客氣道:“我為什麼要去?佛爺我不去!”
主持歎了口氣,似乎十分疲憊一般,道:“淨妄,佛宗四百年基業當前,你師兄師侄們的性命攸關,就當時老衲求你了。”
淨妄嘴唇動了動。
片刻之後,他麵無表情地說:“我不是佛子,靈璧若是不承認佛子的話,更不可能會承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