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危行輕輕甩動著手中由劍勢凝結出來的血色長劍,冷眼看著麵前的惡蛟。
不到一刻鐘,惡蛟第七十多次被他打散身上的霧氣,哪怕每次它都能很快重新凝聚回來,但是整整七十多次下來,惡蛟肉眼可見的虛弱了下來。
隨著虛弱而來的,是歇斯底裡的焦躁和更加猛烈的攻勢。
雁危行能看得出惡蛟的焦躁,於是他反而不急躁了。
在他通透的視野之中,能看得出那惡蛟由死氣組成的神魂之中正蜷縮著小半屬於人類的生魂,無比的顯眼。
那生魂已經和眼前的死氣漸漸有了融合的趨勢。
在看到那生魂的第一眼,雁危行就認出那是屬於淨釋的靈魂。
敢將生魂和惡蛟融為一體,不可謂不膽大。
但雁危行也毫不懷疑,在已經沒有了生機供養,他又牽製著它讓它不能捕食活人補充生機的情況下,這惡蛟一旦戰至力竭,第一個要吞噬的就是已經和它自己神魂相融的淨釋。
到那時,惡蛟恐怕還有一波反撲。
於是雁危行便更加不著急了,反正,他今天總歸是要殺掉它的。
雁危行看惡蛟的神情更加冷然了。
在被那惡蛟拉入地下,看到那惡蛟第一眼的時候,雁危行就已經決定了它的死期。
不止是因為惡蛟如若成功脫離封印之後會對修真界造成什麼影響,而是因為年朝夕。
在他已經恢複的記憶之中,他無比清晰的看到了當年兮兮的死,這惡蛟出了怎樣一分力。
於是那殺意更加來勢洶洶,以無與倫比的氣勢席卷了他。
而這一切,不管是他對惡蛟那無與倫比的殺意,還是他突然恢複的記憶,居然還都是拜那惡蛟所賜。
對,他苦苦追尋記憶,能想起來的卻隻有細枝末節,一直以來追尋記憶不得,而今,他能一夕之間恢複記憶,居然還是那惡蛟的功勞。
因為早在兮兮掉進他的幻境之前,他便已經進入過一次幻境。
那時在惡蛟剛把他拉入地下的時候,他掉進地下的同時,便也掉進了惡蛟為他精心準備的幻境之中。
那是一個惡蛟想置他於死地的幻境。
而那一次,並沒有一個能讓他清醒的年朝夕。
雁危行也記不清自己在那個幻境中到底掙紮了多久,隻覺得幻境中的時間匆匆而過,他似乎什麼都沒抓住,什麼都身不由己,轉瞬間卻仿佛已經過完了一生。
當他從那似乎要把他活生生耗死的幻境中掙紮出來時,被他遺失的自己便洶湧而來。
與此同時,他看到了化作黑霧的惡蛟。
那一刻,他心裡便已經定下了這頭畜生的死期。
於是此時此刻,雁危行看它的目光便也和看一個死物無異。
不知道是這目光冒犯了它還是久久拿不下他反而被他所傷讓它覺得無法忍受,那惡蛟停頓片刻,突然又對他使用了幻境。
這次雁危行麵不改色。
幻境歸根結底是作用於人的識海,惡蛟神識強大,無人能破,所以幻境殺人才無往不利,以至於整個修真界談之色變。
但當有人在一刻鐘之內十幾次甚至幾十次的不斷被拉入幻境之時,再怎麼可怕的幻境於他而言便也是尋常了。
最開始,惡蛟戰鬥之中用幻境控製他,還能讓他掙紮片刻,吃一些苦頭。
而現在,它所用出來的幻境,也隻能讓他失神片刻而已。
雁危行的神識以及對幻境的抵抗力在這一次又一次的磨礪中飛快成長,成長到惡蛟都為之心驚。
喜愛用幻境殺人,欣賞其他人在幻境中掙紮到自我崩潰卻也永遠都走不出來的它,第一次覺得一個人類可怕。
是的,可怕。
哪怕是封印它的戰神,在他眼中,也隻是一個能讓他栽跟頭的對手而已,哪怕敗於他手,它也並不怕他。
而眼前這個人不一樣。
惡蛟親眼看著他是如何在它那殺死無數人的幻境之中飛快成長的。
它的殺招仿佛成了他的養料一般,這人以恐怖的速度吸收著、學習著、強大著。
但最讓它心驚的不是他的成長,而是他一次又一次擺脫幻境的手段。
剛開始他循規蹈矩,就像任何一個試圖脫困的人族一般,未清醒時下意識的謹慎以待,清醒之後就尋找著幻境中可能的破綻。
而到後來,便完全失控了。
惡蛟親眼看過他殺遍整個幻境的人,最後硬生生殺出幻境。
它親眼看著他麵不改色的扭斷“自己”的脖子,而那時他仍是笑著的。
它看著他前一刻談笑風生,後一刻便突然出手毀了眼前的一切。
看過他做的一切,哪怕是惡蛟,心中也升起一股近似恐懼的情緒。
而這次再施展幻術,根本就是不得已而為之。
這次,他又能看到什麼?
……
雁危行看到了自己複活年朝夕時的情景。
他用了五十年在人族尋找複活年朝夕的秘術,未果之後,他將劍托付給了淨妄,隻身一人去了魔族。
他知道,像複生之術這樣的秘法,肯定隻有強者才能掌握,於是他又用了幾十年,成了魔族的魔尊。
成了魔尊之後,他如願以償的得到了死而複生的秘術。
但那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秘術。
那秘術上說,需以萬人血祭,才能讓一人複生。
但他想,兮兮又怎麼會稀罕這樣的複生。
她清清白白的從這世上離開,那他也要讓她清清白白的再回來,不沾染半分因果業障。
於是他決定自己找出複活她的方法。
萬人血祭歸根結底是要補足複活她所用的生機,那麼如果他強大到一定程度,一人生機可否比得上萬人?
他像是看到了一道光一樣,開始不分晝夜的修煉。
直到一人可抵萬人。
那一天,他冥冥之中覺得是時候了。
於是他抽出了自己的一截肋骨,加上自己的血肉,為兮兮製作身體。
一具健康的、能容納她神魂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