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釋到最後隻留下了一個連墓碑都沒有的墳墓。
淨妄像是放下了什麼重擔一樣,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大踏步往前走,到最後都沒再看那墳墓一眼。
年朝夕本以為,今夜的事情,到此也就該結束了。
然而當他們在回去找雁危行的路上聽到隱隱的喧嘩聲和刀劍相接聲時,年朝夕就知道怕是還有亂子。
她轉身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但因為整個曲崖山差不多都被轟平了,高低崎嶇的廢墟擋住了他們的視線,實際上也看不到什麼,可年朝夕卻聽到了燕騎軍列隊的口號。
怎麼回事?不是已經結束了嗎?燕騎軍為何又列起了對敵陣?
舅舅不知道去哪兒了,估計是在忙著區分曲崖山被俘的那些妖修,而燕騎軍到底還是她的私兵,還是父親留給她的,對她的意義非凡,她自然不能不管,所以幾乎想也沒想的轉身朝著聲音傳過來的方向走了過去。
淨妄立刻跟了上去。
稍微走近一些,聲音越發清晰,年朝夕聽到了有人在喊燕騎軍的列隊口號,隨著口號,刀劍出鞘聲清晰到令人膽寒。
這確實是在列對敵陣。
年朝夕心裡一驚,疑心燕騎軍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當即也不管身後的淨妄了,拋起飛劍絕塵而去。
她一路循著聲音找了過去。
然後她看到自己的燕騎軍列成了對敵陣,而對敵陣的陣眼處,正是牧允之三人。
看到牧允之的那一刻,她當即就是一驚。
因為此刻的牧允之身上,居然魔氣隱現,而他整個人則完全一副全然無意識的狀態,充血的雙目全然無焦距,正對沈退二人無差彆的攻擊著,全然一副要置之死地的態度。
魔氣?牧允之一個正統人族修士,怎麼會有魔氣?
年朝夕突然想起來,他們是和她一起掉進地下百丈的,而一直到自己控製淨釋之前,這幾個人都沒能衝破惡蛟給他們下的幻境。
如今惡蛟一死,幻境自然也就破了。
那他們到底在幻境中看到了什麼,怎麼出來之後,牧允之一副全然要入魔的姿態?
不對,還少了一個人。
鄔妍呢?
年朝夕視線微偏,落在了殺陣之外。
殺陣之外幾步遠,幾塊碎石的包圍之下,她看到了鄔妍用自己的獨臂抱住了膝蓋,一張臉緊緊的埋進了雙腿裡,和那三個人的癲狂表現相反,她安靜的就像是死了一樣。
而此時,眼看著被圍在殺陣之中的牧允之完全無視了肉眼可見的威脅,殺招愈演愈烈,其餘兩人也一副要一命搏命的態度,燕騎軍不得已終於開口。
為首那人沉聲道:“牧城主,再不停手,隻怕我等就要冒犯了。”
牧允之的視線茫然無焦距,但聽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卻突然動了一下。
他看著燕騎軍,像是在這一刻突然認出了他們都是誰一般,突然問道:“你們也是來殺我的?你是來找我報血海深仇的??”
年朝夕聽得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什麼叫報血海深仇?
她和他們有仇不假,但燕騎軍與他們何來的血海深仇?若是這血海深仇指的是年朝夕之死的話,那為什麼前綴是“你們”?
——你們來找我報血海深仇?
仿佛篤定了他和燕騎軍除卻年朝夕之事外還有私仇一般?
但他對燕騎軍做過什麼嗎?
年朝夕突然覺得不對。
很顯然,燕騎軍也覺得不對。
為首那人沉默片刻,淡淡道:“我和牧城主並無私仇,牧城主這句話嚴重了。”
而牧允之卻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般,突然哈哈大笑。
他眼角眉梢儘是諷意,冷笑道:“我逼迫你們至此,在你們口中居然是並無私仇,我還真沒想到燕騎軍居然窩囊成這樣,連報仇的血性都沒了嗎?”
年朝夕聽得眉頭直皺,燕騎軍眾人麵麵相覷。
什麼叫逼迫他們至此?
他們何曾受過誰的逼迫?
不說主上生前這人一直覬覦著主上手上他們這支勢力卻連動都不敢動他們一下,哪怕是在主上殉城死後,難道不是他們和魘姑娘聯手逼走了牧允之,這才讓他不得不放棄月見城這一根基重新建立勢力的嗎?
更何況,主上殉城而死,名望如日中天,他們作為主上遺部,又有這樣的實力在,誰敢動他們?
這牧允之是來曲崖山一趟腦子給摔壞了嗎?他夢裡的逼迫他們至此?
這一刻,燕騎軍所有人腦子裡都冒出了這麼個詭異的念頭。
燕騎軍不能理解,但聽見這番話的沈退卻麵色難看。
他本就是受了重傷之後又被關進溶洞裡,根本就難以支撐,更遑論遭遇了牧允之如暴風雨般的攻擊。
他臉色鐵青道:“牧允之!你給我冷靜一點,那隻是幻境而已,你連幻境和現實都區分不出來嗎?”
而這句話卻並沒有讓牧允之更清醒一點,他的視線移過去,像是清醒了一點,但整個人身上的魔氣卻愈加濃烈。
他突然一笑,道:“沒錯,我早就分不清了。”
而年朝夕高懸在上空,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們提到了幻境。
“逼迫燕騎軍至此”……
現實中,沒人能逼迫得了燕騎軍。
而這個情節……
年朝夕突然從半空中降落,腳步匆匆的走了過去。
燕騎軍立刻就發現了她的身影。
眾人大喜,哪怕沒有人統領指揮,也依舊協同一致的單膝朝著年朝夕的方向跪下。
三百個人,三百道聲音融為一道——
“燕騎軍拜見主上!”
那振奮高昂的聲音幾乎傳遍整個曲崖山。
入目所及之處,一張張臉上都是相似的狂熱愛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