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皇後步履輕盈地跨到室外,看著室外落雪,雪可能停很久了。衛子夫順著兒媳手指看去,上空亮得刺眼,像是要出太陽。
此時在太廟殿外等著的諸人也察覺到雪不知何時停了。有膽大之人抬頭,驚得輕呼一聲。殿外很安靜,聲如蚊蠅也顯得格外突兀。
大將軍和大司馬循聲看去,發出聲音的少府屬官慌忙指向上空。衛青仰頭看去,太陽一點點露頭。
天子和新皇隨太常等官吏出來,太陽露出全貌。即使年少如劉進也意識到此刻反常。
沒有雨的大雪過後是晴天,這點人人皆知。但很少有上一刻雪停,下一刻出太陽。
然而這還隻是開始。
禦輦入皇宮,停在高門殿外,北風也沒了。
上空光芒四照,仿佛瞬間來到暖暖的春日。
饒是許多官員二十年前就知道太子有些神奇,也不敢想象上蒼開眼。
劉徹掃一眼眾人,發現衛青和霍去病也難得失態,心底暗笑,他才不會告訴彆人兒子前世離成仙隻差一步。
他日兒子在此間曆練結束,即便上蒼不許兒子帶父母,憑兒子這麼孝順,也會給他留一些長壽靈藥。
雖然宮裡沒有煉丹師,但民間有丹藥。劉徹出巡在外令人買過丹藥。劉徹對比過兒子給他的藥丸。前者跟羊屎蛋子似的,後者散發著藥草的香。前者像汙垢,後者如美玉。
劉徹眼神示意太常繼續。眾臣入高門殿,拜見新皇。
前世劉據在高處多年,親眼見過滄海桑田,看不上人間帝王之尊。以至於年號都是劉徹定的。
新皇登基,年號“天始”,百官高賀,長樂未央!
—
清晨天空飄雪,長安百姓抱怨,天子會給兒子挑日子,他們出來看熱鬨都得撐傘穿蓑衣。
隨著禦駕抵達太廟,雪變小,最後停了,再到太陽出來,民間又是另一個說法,難怪把登基儀式定在今日,上蒼真給新皇顏麵。
仍然試圖掙紮的一些人此刻滿心無力,連金烏都迫不及待地出來給新皇道喜,他們再給新皇添堵,怕是隻有死路一條。
劉據也沒叫
對他不滿的世家失望。
無論表兄弟姊妹同誰聯姻(),劉據都不反對?(),還令兒子替他送上厚禮。對方要是朝中重臣,他就留更聰慧更忠心那位,其親家不是被打發駐邊,就是攆去同朝鮮接壤的關東,或南海,亦或者西南邊郡。
想回京隻有兩種可能,死於任上或年邁致仕。
此舉令很多人不滿。然而黎民百姓滿意,軍中將士多是苦出身,見不得世家把持朝政,他們不滿又能如何。
衛青低調謹慎,他以前部下不敢找他抱怨就找衛伉。衛伉一句話把對方堵回去,“我至今隻是光祿勳屬官。”
沒過多久民間就傳出新皇打壓皇親國戚。這種說法傳到衛伉等人耳朵裡嗤之以鼻,新皇確實不如天子喜歡任人唯親,那還不是因為親人多平庸之輩。
大夢一場的公孫敬聲和昭平君沒等新皇找機會敲打,他們就把姻親當中愛惹事生非之人攆回家,無論做什麼都不許其參與朝政。他倆可不想再死一次。
無論新皇多麼不重視皇親國戚,皇親國戚都沒有任何怨言,世家越發不敢給新皇添堵。三年一次的春比秋試繼續,平民百姓看到上升的可能性,越發在意對孩子的教養。
劉據登基五年,太上皇留下的各種民政措施沒有一絲改變,可平民百姓變了,真正稱得上安居樂業。劉據也沒有因此消減軍隊,反而加大投入,邊軍皆比照期門侍衛訓練,又修一處處三間正房小院發給邊軍,令其同家人團聚。
這筆投入跟派十萬大軍打匈奴有一比。
劉據知道老父親放不下朝政,他跟老父親意見相左就離家出走——帶著兒子和心腹侄子以及禁君微服出巡,長安一切扔給劉徹。
劉徹氣得跳腳大罵:“逆子!”
東宮宦官不敢接茬附和,劉徹倍感無趣,令人宣衛青。
衛青很無奈,見著衛伉就問朝中出什麼事了。
衛伉朝東南方瞥一眼,那是衛登一家住所:“昨日傍晚我回來的路上正好碰到登弟帶著行李前往博望苑。”
“天子又走了?這次又因為什麼?”
衛伉搖頭:“不清楚。”
“你表兄呢?去病!”
衛伉:“今日休沐,在家沐浴。”
衛青搖頭歎氣,登上宮裡來的馬車。劉徹氣消了,但他一見著衛青又想抱怨,而其中多是小事,他不好意思揪著不放,就挑大事來回罵兒子。
自新皇登基以來,平均每月都有一回。之所以用月,蓋因劉徹在長安煩了會去上林苑,去甘泉宮。近了臭遠了香,見不著兒子,劉據一時不察做錯事,劉徹比劉據本人還會為他開脫。本想趁機暗示新皇年輕氣盛不會治理天下之人聞言頓時想罵太上皇,既然對天子十分滿意,那你跟他吵什麼。
劉徹可以把兒子罵的狗血淋頭,彆人不行,包括親舅舅。
衛青無奈正因如此,勸他消消氣,他會認為衛青站著說話不腰疼。幫他一起罵天子,劉徹又心疼。
做人難,做皇帝的舅舅難,
() 做太上皇的小舅子難上加難。()
陛下,天子走得這麼急定是下麵出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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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徹:“昨日下午送來的奏章都在這裡,天下太平。他就是想出去玩。早知如此——”
“當初就不退位了?”衛青接道。
劉徹瞪他:“朕乃堂堂帝王哪能想一出是一出。朕是說,早知如此,朕該叫進兒陪朕。兒子在我這裡,看他往哪兒跑。”
“進兒十七歲可以議親了。天子這次出去說不定就是給進兒選妃。”
劉徹:“長安女子全死了?”
聞言衛青知道他心裡還有氣:“長安小門小戶的女子入宮後得教。進兒不是您,他的太子妃成不了太後。”言外之意,太後賢惠太上皇功不可沒。
劉徹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民間女子見識淺薄,不可。”
“所以天子才要微服出巡。隱姓埋名才能看清楚。”
劉徹嗤一聲:“我同劉據提過,先為良娣,善妒惡毒再換。用得著他親自選?你少拿這事糊弄我。他這次又去哪兒?”
衛青詫異:“您不知道?”
劉徹給他個眼神讓他自己意會。
衛青苦笑:“衛登知道,但他誰也沒說。要不我改日問問昭平君或敬聲。”
劉徹抬抬手:“你還不如——”看到宣室殿小黃門疾步進來,他眉頭緊皺:“不要進來,朕死了!”
小黃門哭笑不得,轉向衛青:“大將軍?”
“我早已不是大將軍。”
小黃門噎了一下:“長平侯,禦史府送來的奏章。今早到的。”
衛青接過去,小黃門行了禮立即走人,端的怕慢一步那些奏章砸在他身上。衛青見狀無奈又想笑,轉身遞給太上皇。
劉徹:“你接的你處理。”
衛青放在他麵前,移到案頭,準備筆墨。
劉徹無奈地坐直:“朕明明是太上皇,反而比五年前當皇帝的時候還辛苦。這叫什麼事?”
衛青心說,天子真叫您頤養天年,您隻會另起爐灶,跟天子打擂台。
“太子十七歲了。再過幾年陛下退位,這些就是陛下的事。”
劉徹氣得拍案:“他敢!”
衛青嚇一跳:“您悠著點。”
“朕還沒老。”
衛青連連點頭,不敢說他已六十有五:“太子跟陛下一樣三十三歲登基?”
“不行?”
兒子是親兒子,孫子不是親孫子,衛青哪敢說不:“也可以。三十歲左右正值壯年。陛下,先處理奏章。百官不知天子離京,等一會都得來找您。”
“來人!”
黃門出列。
劉徹沉吟片刻:“就說朕病了,誰來都不見。”
黃門不禁看向衛青。
衛青抬抬手示意他先出去。
黃門到殿外候著。
沒多久,大司農求見。劉徹心中有氣,裝聾作啞。衛青示意黃門把人請進來,請大司農先說。大司農說完呈上奏表,衛青叫他先回去。
上午半天皆是如此。
有事上奏的官員休沐日碰到一起,頓時明白太上皇也不知道陛下去哪兒了。
大半個月過去,蜀郡太守換人,京師百官終於知道天子在蜀郡。
如此過了十年,劉據退位,劉進登基。
劉徹對此很是不滿,兒子竟然隻當十五年。劉據把孫兒帶去宣室殿,劉徹看到小孩不禁想起夢中的小可憐,從此以後,真真放下朝政,一心教養曾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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