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的書房很乾淨,大約是知道他要回來了,所以書桌上的東西都擺了出來,看著都是被人摩挲了千百遍的舊物,想來是陸行慣用的。
長孫愉愉走到桌邊,掃了眼陸行那用天然樹根做的筆架,造型遒勁卻不失古樸,有些道的意境,雖說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但要從千萬樹根裡挑出這麼一截來卻是需要運氣和眼力勁兒的。
長孫愉愉隨便拿起掛在筆架上的一支竹雕葫蘆式毫毛筆來看,但見用的是留青技法,雕刻的是鬆下高士,鬆樹、花草、靈石雕刻得流暢生動,看得出技藝很精湛,可說是運筆如刀,長孫愉愉還沒見過雕刻得如此精美的竹雕筆,主要是這東西便宜,很少有人會如此費神費心雕刻竹管筆。
在筆末一段刻著“行止便用”四個字。
長孫愉愉愣了愣,這筆該不會是陸行自己刻的吧?長孫愉愉不得勁兒地擱下筆,拉開旁邊的筆匣抽屜往裡瞧了瞧,卻看到了一層三支彩漆靈仙紋管黃楊木鬥紫毫提筆,她拿起了看了看筆的落款,乃是前朝製筆名家黃真所製。
長孫愉愉又好奇地拉開其他幾個小抽屜,都是一排排的檀香木、紫檀木、雞翅木等雕刻的管筆,看筆豪軟硬,中長短皆齊全了,長孫愉愉仔細瞧了瞧,除了陸行自製的外,其餘全是各朝名家所製。
長孫愉愉衝著那一匣子上佳的筆撇撇嘴,挪眼看向那硯台,這東西倒是不那麼起眼,就一塊天然的端石硯,比當初長孫愉愉送給陸行想用來換《園山集》的端石六十三柱海水紋硯就相形見絀許多了。
陸行這硯台幾乎沒有任何雕琢,用的就是天然的洞形,打磨得光滑可用而已。長孫愉愉拿起來隨意地瞧了瞧,卻見在硯台底部鐫刻著“求是堂”印。
求是堂可是大大有名的,乃是史上鼎鼎大名的大儒董林的堂號,如今學子們進考場考的經傳解注就是他寫的。想起那位大儒的低調樸素作風,長孫愉愉感覺眼前這硯台真有可能就是董林用過的。
若是如此,那這硯台就珍貴了,可說是帶有文聖之氣,難怪陸行能考狀元呢。
筆、硯都有了,長孫愉愉自然要找墨錠,研磨好了才能寫字。她在身側的竹架上翻出個盒子裡,裡頭有一塊用得隻剩一半的墨錠,她拿出來正想研磨,但晃眼一看,卻停住了手。
用剩下的半截墨是畫卷式樣的,這樣的墨錠不多見,所以長孫愉愉放到眼前一看,剩下半截墨錠上雕滿了水波紋,卷中本來該是一個雕填藍束帶的,但現在磨得隻剩下一部分了。但背麵有款式,寫著“浣香齋”三個字。
長孫愉愉驚訝得不能不詛咒陸行,這敗家子居然把王俊卿的琴書友墨拿來用。他真拿來用!長孫愉愉雖然收藏過不少名墨,當初送陸行的墨錠也是很知名的,但這些墨大家收起來也隻是為了藏著而已,誰會像陸行一樣真拿來用啊?這種墨用一錠少一錠,實在是太可惜了。
長孫愉愉揉了揉眉角,卻也不小氣。陸行都拿來用,沒道理她華寧縣主會舍不得啊,所以直接喚了蓮果來磨墨。
不過她想起自己曾經想送陸行一套文房四寶換取《園山集》的事兒,不由覺得有些打臉。
長孫愉愉自覺沒趣地翻開旁邊盛紙的匣子,準備取一張來寫字,這紙倒是沒什麼特彆的,因為用量大,誰也不可能用澄心堂紙來練字。
但盛紙的匣子旁邊另有一個錦盒,長孫愉愉好奇地掀開來看了看,裡頭躺著的還真是澄心堂紙。這卻也沒什麼了不得的,各朝各代仿澄心堂紙的多了去了。
長孫愉愉拿起一張來對著光看了看,瞧著細薄光潤,簡潔如玉,像是澄心堂正品,但在紙張的一角卻多出了一枚山河模樣的徽印。
長孫愉愉覺得似曾相識,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兒見到過這徽印。錦盒裡的澄心堂紙不多,也就三張,長孫愉愉把它放了回去,腦子裡還在想,這紙上怎麼會有徽印呢?
到蓮果磨好了墨,長孫愉愉取來陸氏的家規準備抄寫時,才看到家規的封麵一角也印了那山河徽印,這莫不是陸氏的族徽?
如今都已經不時興族徽了,也隻有固守自己百年、千年世家之風的那些個氏族還留著族徽,陸家當然有。但像長孫家這種新起來的家族卻是沒有的。
而陸行隨手用的這些文房四寶似乎都在打長孫愉愉這“豪富”的臉。
筆墨都很好用,長孫愉愉仔細抄了四頁紙,但後麵就著實有些寫不動了。陸氏家規,零零總總的十幾頁呢,她得抄寫一百遍,這卻是個苦力活兒。
好在蓮果和冬柚“百忙之中”都抽空過來寫了一頁,就這樣一個下午才算是抄寫完了一遍。
長孫愉愉看著西落的太陽,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再揉了揉自己的脖子,這才從窗戶看到陸行進了院子。
長孫愉愉中午受了氣,又寫了一下午的字,看到陸行時,說話難免沒有好臉色。
陸行道:“這麼快就開始抄寫家規了?”
說起這個長孫愉愉就更來氣,“老太太是怎麼想的呀?”
“不是針對你,家中嫂嫂們進門時,第一天也讓抄寫家規的。”陸行道。
這話聽了長孫愉愉稍微氣順了些,她還以為老太太真是刁難她來著。
“不過……”
長孫愉愉心提起來了,直覺陸行不會有好話。
“不過,抄得最多的也就是七嫂,十遍。”陸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