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愉愉樂社的曲式更為飽滿,就好似將各色味道都彙入了菜肴裡,不再是單獨的甜、鹹、酸、辣,而是極大程度地豐富了人的聽覺享受。
似老太爺和太爺這等一直浸潤在藝術裡的人,隻聽一支曲子就明白長孫愉愉她們做的事兒可不是玩玩兒的,甚至有可能開啟樂道的另一條路。
長孫愉愉等人目前共奏了四支曲子,為了跟正月裡的喜慶相合,有幾首新做的偏低幽的就沒有演奏。
她們安排的最後一首,正是薑雲的《山陽》,壓軸的曲子自然選的是最強的,這也是樂社公認的做得最好的。
山陽一出,萬物生輝。
眼瞧著那橘紅的一抹光從山後升起,那光先是緩緩地,柔和地鋪滿了整片天空,再然後鼓點逐漸急促,山陽仿佛按捺不住似的要跳上山頂。
偏不知哪裡飄來一團雲,將那山陽的光芒遮擋,有烏雲蔽日的恐慌。一時間山陽同烏雲相爭,你來我往,絲絲箏音好似光線一般想要穿透層雲,那簫聲嗚咽卻是不肯散去。
待到“咚”的一聲震天股響,那山陽終於撕破了烏雲。
而隨著那聲震天鼓響起,平台上突然就亮了起來。
這種亮不隻是耳朵上的感覺,還是讓所有人眼前都為之一亮的亮。
原來那平台頂上,有一盞巨型吊著的寶塔形燈山,一盞盞小燈盞堆疊而成,亮的時候,最頂上那一盞熒熒燭燈盞突然翻轉,帶著火的燈油順勢一層一層地從上往下傾瀉,一層層地點燃了所有燈盞,而燈油也恰到好處地停止了流動,並沒掉下來點燃長孫愉愉等人的衣裳。
這奇特的點燈儀式,陪著山陽的破雲而出,簡直是完美配合,相得益彰。
眾人齊齊在心中喝彩,卻舍不得發出聲音而影響曲子的演奏。
燈亮後,台上那幾個女子就成了最耀眼的存在。尤其是當中那擊鼓之人,因著鼓聲漸漸急促,好似光芒萬丈即將噴薄,長孫愉愉的鼓棰也越揮越急,最後她甚至不得不旋轉了起來。
特製的輕薄的纈染疊紗,在空中旋舞了起來,因著長孫愉愉的腰力和旋轉的速度,裙擺竟然鋪展成了一個完美的圓,讓她整個人成了一朵從含苞待放到疊瓣盛放的盛世花。
鼓點急促處,群樂漸起,好似那鳥雀爭鳴,百花向陽。
曲終時,人卻不想散去,都靜靜地坐在遠處,回憶這一場耳朵的饕餮之宴。
便是安母也不得不承認,沒成想小縣主這幾個女子竟然搗鼓出了如此驚人的樂曲,真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強,也是尋常婦人所想不到做不到的。
長孫愉愉等人心裡的滿足更是難以自抑的,此樂不僅娛人,更能怡己。
夜裡長孫愉愉輾轉反側不能入睡,這是興奮的,雅樂小築的音效好得超乎想象,太爺真是功不可沒,陸家這千年世家的底蘊真不是白給的。
不過太爺說選料什麼的,還有那平台頂上的大燈山,都是陸行的主意。那燈山不隻有照亮的功效,其實也起著回音之效,讓雅樂小築裡的一點點聲音都能顯得宏大、醇厚。
一時長孫愉愉又想起老太爺說,他要親自給她們樂社譜幾首曲子,那想來可就太好了。也不知老太爺何時能拿出來。
胡思亂想之際,忽地有一絲冷風灌入屋中,長孫愉愉的臉頰覺得一寒,以為是蓮果等人出去時窗戶沒關好,正要起身喚人,卻見屋子裡多了一個黑影,長孫愉愉嚇得立時就要尖叫。
若非陸行捂她的嘴巴捂得快,聲音就傳出來了。
“是我,彆怕。”陸行低聲道。
長孫愉愉嘴巴被捂住
時立即就開始拳打腳踢,聽得陸行說話,慢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一手捂住胸口,險些被陸九給嚇死了。
這兒本就是他家,也不知這人為何鬼鬼祟祟地半夜摸進來,長孫愉愉拍開陸行的手,低聲道:“你怎麼回來了?”不是不能離開建昌的麼。
陸行沒回答長孫愉愉,而是低頭用鼻尖在長孫愉愉的頰畔輕輕地蹭,又好似狼狗在嗅自己的獵物,似乎在尋找最好下嘴的地方。
真夫妻也做了幾個月了,從那呼吸聲,還有那箍著她腰肢的力道,長孫愉愉就已經明白過來陸行要乾什麼了。
長孫愉愉偏了偏頭,躲開陸行的鼻子,再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陸行卻依舊沒有回答,這一次是因為嘴巴不得空了。
卻說陸行為何夤夜偷偷摸摸地回來?這就都是過年惹的禍了。
過年是團員之節,家家戶戶闔家團圓,便是出門躲債之人除夕夜也會歸家,但在外為官的卻不能離開治所。若是拖家帶口的官員卻還好說,似陸行這種獨自一人的卻難免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