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初斂來不及震驚徒弟居然輕而易舉地認出他這件事,而且從白毅唇角微勾的笑意來看,他可能早就認出自己。
白初斂隻覺得怒火中燒——
什麼鬼!
他那麼認真的變裝!
怕被識破玉虛派武功不敢用,少林,丐幫武功一通瞎雞亂用,累死累活!
結果他這好徒弟早就認出來了也不說,就坐在那抱著劍觀看……看什麼看,看耍猴麼!居然把師父當猴戲看!
虧得為師今日見他被人輕視,還想著要給這蝶扇門的人一點顏色瞧瞧替他挽尊!
而他呢,原本還能蹲在旁邊看熱鬨,看熱鬨也就罷了,怎麼那個顧家小娘子一出現他就迫不及待要英雄救美了嗎?
大概是慣性使然,白初斂一瞬間已經把所有的鍋都扔給了白毅,至於他心裡那些個“棒打鴛鴦”“徒弟你看看蝶扇門要多菜有多菜不配讓你當他家姑爺”“顧德凱把你的手從我徒弟肩上拿開”“互相照應,您配嗎”這種亂七八糟的小九九,全部被他拋之腦後。
……………………白初斂滿心憤怒,腦子裡都是白毅這小王八犢子被顧家小娘子勾得找不著北,居然膽大包天,在認出他是師父的情況下,挑他發帶,這般輕浪,尊重全無,欺師滅祖!
顧念清那小丫頭還在下麵仰著臉看呢,白初斂一低頭,就看見她站在甲板上仰頭看著白毅,黑亮杏眸,眼中全是滿滿的崇拜和傾心!
心中一抽,白初斂快氣死了。
好在他使得棍法都是外功法門,並不需要動用氣海丹田,否則眼下這氣息堵窒的情況,非要把他生生氣得氣血倒流,硬吐出一口血不可——
可是白初斂眼下雖無大礙,也暫時不想看見他這不肖徒弟,手中翠竹棍強從對方手中拽出,不顧竹棍上倒刺因為此動作紮入後者掌心……
白毅痛哼一聲,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白初斂卻破天荒眉毛都沒抖一下,隻是用冰冷的目光暼了他一眼。
從未被師父用這種目光輕視的白毅當場一愣。
在他愣神的時候,白初斂已經相當不客氣地抬起腳,極其粗魯地一腳將他踹翻下船舷!
“白世侄!”
“師兄(師弟)!”
“白少俠!”
夾雜著少女尖叫的呼喊聲響起,甲板上亂作一團……看著白毅胸口上留著的大腳印,白初斂冷笑一聲,心中稍微解氣,鼻子朝天噴出一股寒氣,轉身撅斷手裡翠竹棍隨手一扔,轉身,如黑夜中海上飛翔的雀鳥,一躍而下!
月光之下,隻留他那飄散在寒風中的黑發,如瀑布般劃出一道冰冷的弧線,最終消失在黑夜的海風中。
“嘩啦”一聲,他乾淨利落入了拍著海浪,卷出泡沫的海麵。
如此一幕,人們自然以為那刺客見行事被阻,慌不擇路,跳海逃生……隻是倒春寒夜那刺骨海水又怎麼可能讓一活人逃出生天,他這般投海,也不過是自尋死路罷了。
站在遠處,將一切儘收眼底的顧德凱心中稍微舒服了些。
顧德凱長舒出一口氣,下意識要去找自己的女兒確認她是否安好,一轉身卻看見顧念清好好站在那呢,隻是一臉擔憂,眼巴巴地看著某個方向。
……看得當然不是顧德凱這個當爹的,他順著女兒的目光看去,這就看見人群之中被人扶起來的白毅,少年身上淺色袍服胸前一個巨大腳印,好不狼狽。
白毅垂著頭站在人群中,有彆的玉虛派弟子湊上去問他安好,卻被他眼中的冷漠和沉寂逼得生生退開……白毅一字未語,隻是薄唇緊抿成了一條線,看上去分外緊繃低落。
顧德凱:“……白世侄!”
顧德凱隻當時白毅被那神秘人踹了一腳覺得丟人,麵色才如此難看……然而因此顧德凱卻更覺得心情舒暢了,畢竟被一個後輩出手相助可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於是臉上掛上的關切就變得真誠了些,親自上前去,伸手現在關心一下這位後輩的傷勢,然而手還沒碰到他,就被他一臉抗拒地用手臂擋了開去。
“彆碰我。”
少年的聲音涼颼颼的,像是剛在冰冷海水之中浸泡過,他甚至餘光都沒有給顧德凱一個……隻是徑自走出人群,彎腰撿了那白袍神秘人撅斷之後隨手扔在甲板上的翠竹棍,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指在翠竹棍上輕拂而過,沉默,走神。
“白少俠,”顧念清小心翼翼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得掌心還在流血。”
白毅稍稍回過神,回過頭便對視上一雙含著羞澀、試探以及小心翼翼的目光,那目光在月光之下,像極了草叢裡驚恐的小動物。
白毅正想露出個不耐煩的表情,忽然又停頓了下,心想我同她計較什麼。
……算了。
白毅想了想,終於從嗓子深處鱉出二字——
“無礙。”
“顧大小姐受驚,早些歇下吧。”白毅頓了頓,發現自己的嗓音有點兒發緊,他笑了笑,更像是在對自己說,“那個人,應該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