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什麼?
為什麼白毅也有?
失散多年的親兄妹?
所以白毅方才那死了爹一般的表情,是真的因為死了爹?
啊?
不是吧?
時隔幾年好不容易與親爹親妹相遇沒幾天又成了孤家寡人?
所以在所謂“預知夢”裡,白毅才對顧念清如此特彆又親密,最後甚至為了替她報仇舍了他這當師父的性命,因為不是什麼”紅顏知己”,而是親生兄妹?
白初斂猛地抬起頭看向白毅的,眼中的震驚讓白毅會錯了意,他點點頭,沉聲道:“這是徒弟非去不可的原因。”
白初斂唇角抖了抖,覺得自己這幾天攔著白毅不許他和顧家人玩的自己簡直像個牲口……白毅沒有怪他就算了,他居然還動手打他。
伸出冰涼的手,替小徒弟把袖子拉下來,白初斂停頓了下,這才用喑啞的聲音澀澀道:“可是人死不能複生,你若報仇,也要顧及活著的人……”
你妹妹還在裡麵呢。
想到“妹妹”,白初斂更難受了:“是師父對不起你,師父什麼都不知道,就一味地……”
“徒弟當初隨您上山,本就等的這一天。”
白初斂這會兒腦子一片混亂,完全沒察覺白毅這話好像哪裡不太對,隻是點點頭道:“師父都知道,可是顧門主泉下有知,也不希望你為了他去平白無故送命,他也許更希望你能變得更強大,保護好妹妹……”
他說的磕巴,說完覺得自己也太不會說服人了。
白毅:“……”
白毅:“?”
聽了白初斂的話,白毅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茫然……隨後,他很快反應過來白初斂在講什麼。
閉了閉眼睛,他真的是服了眼前人的腦子,盯著白初斂的眼睛緩緩道:“是赤月教留下的烙印,不是胎記。”
白初斂:“啊?”
“五年前,有一夥人經過了玉門城,那些人身上沒有明顯的標誌,說的也不是中原話,他們血洗了玉門城,闖進了悅來客棧。”
白毅發現自己說這些的時候聲音非常平穩,仿佛在講彆人的故事——
然而誰也不知道,這幾年,其實那些支離破碎的肢體碎片,偶爾還會到訪他的夢境裡……整個夢境都是血色,唯獨天邊掛著的那輪血色月牙,同今晚如出一轍。
“我本名衛昭,是玉門城悅來客棧的少爺,那晚那些人殺了我父母,卻獨留下我,在我的肩膀上留下這個烙印後大笑離去。”白毅道,“一直以來我都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什麼人,也不知道他們留下這個烙印是怎麼回事。”
“……”
“皇天不負有心人,現在我終於知道他們的身份了。”
白毅笑了笑——
“他們留下烙印,是明晃晃地在告訴我,來啊,來赤月教,替你的父母報仇啊!”
少年的聲音裡帶著顫抖,是深入骨髓的恨,是血液在他的血管裡逆流的興奮。
白初斂看著白毅,那雙鋒銳的眼就像是被投入了冰冷的深湖……他在笑著,笑意卻絲毫沒有到達眼中,唇角輕勾露出森白的牙,卻像是狼的獠牙。
……所以,不是兄妹。
隻是與顧念清同樣,為被赤月教滅了門,卻因為對方惡作劇一般的卑鄙玩笑,獨獨苟活下來的可憐人。
他們終將背負一生的仇恨,成長。
有一天他們將站在赤月教的門前,複仇。
而那一天,他們也會在發現自己終其一生的努力為無用功的絕望中死亡。
白初斂動了動唇,想說什麼,卻啞然。
今日再次親眼目睹赤月教這樣卑鄙、將人如玩物般戲耍玩弄,白毅這般心高氣傲的孩子,又怎麼能夠不心神崩潰?
就像是被強行揭開了傷疤,露出了鮮血淋漓、散發著腐爛惡臭的傷口……
也許,在白初斂方才出手阻止甚至是嗬斥他時,他沒有反手直接將素雪劍刺入他的胸膛,已經是相當克製。
不過是一念之間,白初斂忽然就完全理解白毅了。
他發現對於自己的徒弟,性子果然還是像自己多一些——
如同他發現顧德凱戲弄自己,哄騙自己入了淮安城後大發雷霆一樣……他的徒弟像他,不允許任何人試圖騎在自己的脖子上拉屎。
他都懂了。
可是——
這不代表他喜歡看見這樣陰森的表情落在他的徒弟臉上……他不能看著他被仇恨衝昏腦袋,去送死。
伸出手,柔軟的指尖輕輕蹭了蹭麵前少年那紅腫的麵頰……於是指尖仿佛帶上了可令人被灼傷的溫度,指尖上移,蹭了蹭他的眼角。
“可是徒弟啊……這麼多年都等了,就不能再等兩年?”
等你武藝精進。
等你不是注定有去無回。
“現在的你不是那些人的對手,白毅。”白初斂對他直呼大名,這是很少見的事,“你貿然衝去,無非就是去被侮辱,被嘲笑,被打敗,你知道他們或許等的就是這一天——”
看著驕傲的靈魂被踐踏入泥濘,惡鬼在地獄邊緣俯身觀看,肆意大笑。
白毅勾了勾唇角,露出個諷刺的笑:“接下來你是不是想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白初斂用指尖摸了摸他唇角那抹近乎扭曲的笑,溫和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從來不是縮頭烏龜說的話。”
手腕被冰涼的手握住。
少年修長的指尖扣住他的手腕,微微使力——白初斂看見自己的手腕開始泛紅,逐漸變成了和白毅的眼角一樣的鮮豔。
“我要去。”
“……”
“師父,我現在就要去。”
當少年哽咽的嗓音之中帶著堅決。
白初斂心裡茫然,卻想的是:那就這樣吧。
他知道自己勸不動他。
該死的小徒弟,他身上的優點沒學著,八頭牛都拉扯不回來的倔強和死要麵子的驕傲卻學了個十層十。
白初斂隻想苦笑,作孽哦,看看他把自己的徒弟養成什麼樣了?
一陣冰冷的寒風拂過,白初斂聽見自己含著笑意得聲音響起,那是他對自己的徒弟從未有過的放縱和寵溺——
“好,去。師父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