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時間去掘地三尺地翻找你們蝶扇門了,”他慢吞吞道,“我師叔來了,他也不會允許我這麼做的……畢竟對中原武林來說,那藏寶圖落入赤月教,並非什麼好事。”
仿佛隻是平靜的描述,但是話語之中卻莫名讓顧念清感覺到了威脅。
可是他能威脅什麼呢?
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可是她還是害怕。
她害怕被少年那毒蛇一般的目光死死盯著時從脊椎往上冒的涼氣,就好像那天晚上她於月光之下站在血海之中……周圍散落著的是每一個她熟悉的人的屍體。
豆大的淚珠從眼底滑落,順著麵龐滴落,她赤紅著眼,哆嗦得話都說不完整:“你威脅我有什麼用?我家人都死了!你能用什麼威脅我呢!”
白毅盯著她的眼淚,眼底沒有絲毫的憐憫:“死了還可以鞭屍啊,你們這些人不是講究入土為安嗎?”
顧念清瞪大杏眸,水光粼粼,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唇角似極恐懼地抖了抖:“你瘋了——不是我……不是我讓你們去的,你師父折在哪,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
“是我的錯。”白毅點點頭,毫不推托,“否則我也不會隻是站在這裡,問你藏寶圖在哪,你以為誰要是害了他還能好活,我便也是想殺了自己呢。”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
“隻是站在這裡”?
不然呢?
你還想做什麼?
聽出他話語裡彆的意思,顧念清抬起頭,有些驚恐地看著麵前的少年——她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眼中複雜地閃爍著……有恐懼,還有彆的什麼東西。
白毅原本倚靠在床邊,歪著腦袋看著顧念清。
這會兒見她被自己三言兩語嚇到瑟瑟發抖,他稍微站直了一些,目光撇過她仰著頭看著自己的時候露出的白皙修長的頸脖。
顧念清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被無聲地捏住了,她發出一聲短而快的啜泣:“你身上也有那個烙印的……”
白毅蹭了蹭手腕某處,沒說話。
“我們應該一起去向赤月教報仇。”顧念清哽咽輕聲道,“我什麼都沒有了,我們是一樣的人,你和我一樣。”
“扯那麼多做什麼,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白毅淡道,聽上去沒有絲毫的動容,“先把藏寶圖交出來,如果用不上我再還給你就是。”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藏寶圖在哪!”
顧念清的聲音變得尖銳了些,她仰著頭,那截白色的頸有些晃眼。
白毅盯著看了一會兒,薄唇忽像是失去了耐心似的抿成了一條線。
“不知道便罷了,”他又忽然笑了,輕聲道,“反正你顧家世代為了那藏寶圖而活,哪怕是為了它死又有什麼乾係呢?”
說著抬起手,挽了挽袖子,露出一節手臂來,腕骨凸起,
顧念清愣了愣。
她隻知道那笑容之下,少年怒極。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她之前,卻忽然轉了個方向,轉而去端起了床邊放著的那碗蒸汽騰騰的藥。
與此同時,房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了,一瞬間,白毅端著藥碗的手頓了頓,臉上所有的情緒也跟著一並消失了……像是給自己戴上了個麵具。
也像是毒蛇吞回了它猩紅的蛇信。
背著光,曆封決站在門外,目光在屋中少年和少女之間打了個轉,淡淡道:“你在這做什麼?”
白毅垂著眼盯著麵前那碗深褐色的湯汁,輕輕搭在碗邊的指尖輕動了下,開口時卻聽不出什麼瑕疵:“五年前衛家人同樣一門滅口於赤月教之手,我來看看她。”
顧念清背對著門口,所以曆封決看不見此時此刻她仰望著麵前站著的少年時細縮的瞳孔,以及眼中還沒來得及散去的恐懼。
曆封決想到了白毅當時確實是被白初斂從山下撿回來,倒是沒想到其中還有這麼一層前塵往事……想了想後開口道:“一切事畢之後,你若記掛,可以帶她回玉虛派,蝶扇門為守玉籠果藏寶圖付出慘痛代價,中原武林亦不會棄之不顧。”
白毅掀起眼皮子掃了眼曆封決,顯然對此提議毫不心動,也不關心。
他將藥碗遞給顧念清。
收回指尖,輕拂過腰間劍柄上的繃帶,仿佛還能感覺到上麵殘留著的上一任主人的餘溫……少年歪了歪頭,看向曆封決身後,直接無視了他前麵那句話,問:“要日落了,什麼時候動身?”
“現在。”
曆封決語落,白毅即邁步走向門外。
與曆封決擦肩而過時,男人忽然毫無征兆地抬起手捉住了他的手臂。
白毅腳下一頓,轉過臉,麵無表情地與他對視上。
在少年平靜的黑色瞳眸之中,倒映著男人臉上的遲疑和猜忌,兩人誰也沒說話,片刻之後,白毅抬手,將死死捉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挪開。
曆封決猶豫了下道:“白毅,你不能——”
“我能。”白毅打斷他道,“蝶扇門蒙蔽我門派至此,何須同情?師叔大可以為了江湖道義端著正派的身形,但害了師父的是我,我不可以,也不接受任何的意外結果。”
“……”
少年垂下眼,遮去眼中的冰冷。
“我隻要救出他來,旁的,我什麼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