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本文首發晉江文學城(2 / 2)

三毒 青浼 11520 字 9個月前

白初斂在自己房間裡安頓下來,門外人來人往也沒人推門進來打擾他,他還覺得怪彆扭的,心裡琢磨著他那小徒弟怎麼就轉性不粘著他了?

白初斂心裡彆扭了一會兒,也樂得自在,叫人弄了點酒來,自己坐在房間裡自籌得樂……幾壇酒下肚,月上中天時,已經把自己灌了個爛醉。

而白毅這邊,其實他那天聽見了馬車裡的對話——習武之人耳力向來敏銳,更何況,曆封決那音量想來壓根就沒想過要避開他。

白毅表麵假裝不動聲色,心中這時候卻也不知道該怎麼麵對白初斂,總有一種秘密被人堂而皇之揭開的狼狽:他不想叫白初斂知道他內心的陰暗麵。

此時到了山腳下,看著熟悉的白峰山他整個人都放鬆了,總覺得能回到這裡便是好的,他是真怕白初斂一個大義滅親將他乾脆逐出師門……有心想要與白初斂說明自己並非那麼心黑,-想了想又打消了念頭——

從今往後,他絕不願意對他有半句謊言。

心中煩悶,白日裡白毅索性放縱自己在山下鎮上轉了一圈,酒館與書店走了一圈,就是花街柳巷也去遠遠觀摩了一眼,專程等到天黑才回了客棧,剛進門就聽見圓圓跟陸子澄說掌門在房間裡喝了個爛醉,這會兒要人進去伺候。

白毅當時皺眉,直接走到背對著自己竊竊私語的兩個師兄姐妹身後:“他身上還帶著傷,你們怎麼給他喝酒?”

圓圓和陸子澄猛地一個回頭,看清楚自己身後站的是誰,頓時嚇得魂都飛了。

白毅卻不理他們,徑直向樓上走去,到了白初斂房間門口連猶豫都沒有直接推開了門,進去,然後是落鎖的聲音。

留下站在外麵的人麵麵相覷。

直到走廊儘頭一個師姐探腦袋出來,沒好氣的問:“你們兩商量好了沒,再不進去個人看著今晚掌門該把自己放地上過夜了!”

圓圓眨眨眼:“不用啦。”

陸子澄衝著掌門房間努嘴:“他回來了。”

走廊儘頭的師姐扒著門愣了一會兒,想了想“他”是誰,想明白之後“噢”了聲,明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又把腦袋縮了回去。

……

白毅推開門,一陣濃重的酒味撲鼻而來。

他微微蹙眉,一眼就看見抱著酒壇子,下巴擱在桌子上,爛醉如泥的掌門大人……這會兒他身邊散著幾個空酒壇,人難為還沒醉暈,聽見開門的響動一臉茫然地轉過頭,視線與徒弟對焦幾秒,然後打了個酒嗝。

那張精致白皙的臉上此時染著醉酒的坨紅,唇瓣濕潤如綻放的薔薇,他半眯著眼,臉上帶著朦朧的笑,極好看。

白毅腳下一頓,到嘴邊的責問吞咽了下去,隻是走近了將快要滑到桌子下麵的人扶起來——

低頭一看,白初斂腳邊還有一個砸碎的酒瓶,鋒利裂口朝上,散發著陣陣酒香。

白毅皺眉,將那碎片一腳踢開。

喝醉的人軟弱無骨,被他攔了腰便順勢乖乖掛在他肩頭,此時白初斂還比白毅高出一些,微微彎腰腦袋架在他肩膀。

明明醉得人都快傻了,還伸出手摸摸白毅的頭:“你來啦,喔,乖乖。”

白毅:“……”

這時候白初斂已經醉成了個二百五,在白毅把他往床上搬的時候,他已經喊完“乖乖”又在喊“爹”,嘴裡碎碎念:“老子不練劍,老子也不看書,你把我脫光了吊死在劍閣門口也沒用……羞是不可能羞的,我有的他們都有,他們還比我的大!”

白毅慶幸今晚進來的是自己。

在掌門大人高聲宣布玉虛派弟子□□都比他大的時候,白毅正忙著替他脫靴子……原本躺在床上的人忽然坐起來,雙手扒在白毅的背上搖晃了下:“徒弟?”

白毅被晃得差點一屁股坐地上,轉過頭,對視上一雙茫然的眼,白初斂眨眨眼,腦袋一偏問:“你今天好好練劍了沒有?”

“嗯。”白毅應了聲,“一天不拉的。”

白初斂笑了笑,見徒弟乖,心中歡喜,伸出手想要點他的鼻尖,卻點到他的唇上……柔軟的觸感讓他下意識多摁了兩下,下一刻,指尖便落入一個濕潤溫暖的柔軟處。

感覺到指尖被柔軟的東西觸碰,小心翼翼地舔舐,白初斂覺得癢癢又笑了起來,少年小心翼翼用牙叼著他的指尖……過了一會兒,稀碎的吻落在他的指根,手掌心,還有手背。

白初斂被追隨而來的吻弄得心顫,醉夢之中也想要把自己的手指縮回來,卻發現手指不那麼聽使喚——

他急起來整個人往後倒,好在少年眼疾手快扶著他的後腦,不至於撞到牆或床柱。

師徒二人卻糾纏著滾入床中。

少年撐起一邊手落在他的腦袋一側,高懸在上投下的陰影將身下人籠罩,渾濁的氣息交織在一塊……少年那雙幽深如寒潭的眸子變得更沉了些。

偏偏醉酒的人一無所知,隻是笑道:“好好練劍,我同你一樣大的時候,我爹捏著我的鼻子使喚我練。”

白毅微微一愣。

“師父我不耐煩看劍譜,開始他就老逼著我看,逼得雞飛狗跳,最後也拿我沒辦法,”白初斂道,“其實玉虛派的劍譜我真得都沒看過,所有的招式,都是我爹他抓著我的手,一招一式比劃來的……”

“那時候師兄弟都道我學得快,其實哪能呢,不過是因為我爹是掌門呐,玉虛派最厲害的那個,他消化咀嚼得閉上眼都能比劃出來的精魄,給了我,不是個傻子都能速成。”白初斂嗤嗤笑,像是偷了腥的貓,“他們都不知道,還真以為我是天才。”

“光是一招‘落雪有影’,我他娘折騰了三千七百二十八次,才成功不傷梅花分毫搖下落雪一寸……三千七百二十八次!當天晚上我手都抬不起來!”白初斂嗤笑了聲,醉醺醺到口齒不清,“當時連踏入劍閣三層的大師兄都做不到這點,我欣喜得去跟我爹炫耀,結果呢?那個老東西絲毫不同情,也不誇我,隻是說:你是要當掌門的人,自然要做到最好。”

他自顧自地說,聲音淡然又模糊,殊不知少年撐在他耳邊的手掌緩緩握成拳。

“彆說了。”少年聲音嘶啞,盯著身下那人的眼睛,像是拚命壓抑著什麼。

白初斂沉默了一會兒,卻是抬起右手,蹭了蹭懸在自己上方那麵無血色慘敗的臉……他笑了笑,有心想要掐他一下再調侃“哭喪著臉做什麼”,右手卻半分力道也沒有。

他最終垂下手,擰開了臉。

“你出去。”

房中隻點了一根燭火,燭光搖曳之中,白毅看見那側著臉的人,看著他的笑容越來越淡,最後還是消失了。

他的臉變得木然,眼中亦不曾出現過絲毫笑意的模樣,靜若深淵。

“我說……叫你,出去。”

長而密的睫毛輕顫幾下後,忽而劇烈顫抖,猛地垂下妄圖掩蓋在其下的眼眸蒙上的一層霧,然而那水霧越見濃厚,顫顫悠悠,始終不見凝結成水珠滴落。

他顯然在試圖抑製自己即將崩潰的情緒,但是這效果不大,當第一滴豆大的透明淚滴終於從盈滿了液體的眼眶滑落,就像是開閘泄洪的洪水一般……

終於還是哭了出來。

“玉虛派掌門……必須是劍術最好的人,方可立門。”

掩蓋在顫抖的聲音中,男人抬起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和眼邊決堤的淚水,試圖遮住自己所有的情緒一般——

他的喘息聲裡帶著壓抑,輕喘哽咽,卻讓人聽著感同身受的悲切到肺腑發疼。

白毅撥開他的手,自己用手給他擦臉上濕漉漉的水痕,奈何越擦越多,怎麼都擦不乾淨。

少年眼中愈見泛紅。

他卻用無力的右手,輕輕撥開他的手。

“白毅,即日起,你閉關三年,修身養性,不得師令,禁踏出玉虛派山門一步。三年之後,若我身殘,告知你曆師叔,無需再等二年,一把黃土埋了,莫讓我受那等屈辱。”

白毅從未聽過他用這樣的聲音說話,雖帶水汽,卻斬釘截鐵,高高在上,有掌門之威,更有白峰山百年不消融冰雪之寒。

他感覺到身下那人的顫意,仿佛一瞬間無處安放的軟弱與恐懼終於在黑夜之中奔湧而出,絕望被釋放充滿了每一個角落……

“到時候,玉虛派就拜托你們了。”

他說罷,閉上眼。

白毅的胸腔急劇起伏了下,胸腔之中仿佛探入一隻獸爪將他的五臟六腑抓撓得鮮血淋漓……他低頭,看著身下那人無聲哭泣至氣息不穩,肩膀顫抖著幾近痙攣,就仿佛是一座山失去了山脊,轟然倒塌。

不忍再視,少年抽身離開床榻,立於床連良久,那初具挺拔英偉體格終於屈膝跪下,於床榻前,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徒弟,謹遵師命。”

三個響頭之後,房內陷入死寂。

少年這才慢吞吞站起來回到床邊。

盯著那整張臉埋在被褥之中的人,還是伸出手,扳過他的臉,用衣袖替他擦了眼淚,咬了咬牙狠道:“閉關三年,不出山門,你要的我都應了……至於旁的,定無那日,你想也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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