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伴著滿室茶香,居然又靠著案幾淺淺睡去。
……
夢中,也有大雪紛飛。
他回到了那個冰冷的金鑾殿,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上首是他的父皇——
不如如今觀月帝那般威武強壯,英姿勃發,那上首之人已經霜見發鬢,眉眼之中威嚴猶存,卻有毫不掩飾的疲倦。
姬廉月看著,實打實心中一痛:無論是身為公主還是皇子,他姬廉月一生順風順水,又何曾不知,是他的父皇為他撐起一片天,擋住了所有的流言蜚語,讓他肆無忌憚,活得自在逍遙。
姬廉月與觀月帝是有實在的父子情意的。
姬廉月正痛心於觀月帝蒼老之事,此時又聽見上首,太監總管安如意,尖銳的嗓子宣讀一手諭——
“凡為夫婦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之夫婦。若結緣不合,比是冤家,故來相對………
今有,平和王姬廉月,鎮遠大將軍霍顯,既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快會及諸親,各還本道,解怨釋結,更莫相憎。
特賜和離。
從此一彆兩寬,各生歡喜。1”
(*1唐代和離書範改)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嗡地一瞬炸開了討論。
姬廉月站在下方,一臉懵逼。
畫麵一轉,再到禦書房內。
觀月帝坐於龍椅之後,慈眉善目,不再是一國君王,仿佛隻是年邁老父,垂眼看著乖順跪於膝下皇兒,歎了口氣:“阿月,霍顯大君傳到勝利消息,不日凱旋,你這般著急讓我宣了和離書,也不同他商量……”
“父皇,”姬廉月聽見自己用麻木的聲音說,“霍顯要娶那個白三娘為將軍府平妻,也未曾與兒臣有半分商量,他若但凡有半點心思……”
他咬了咬牙——
“我姬廉月,忍他讓他七個春秋餘載,往日欠他的均一一歸還,如今想不通還有什麼理由,再坐以待斃,等著他一腳踏到我的臉上來!”
姬廉月重重磕頭,一切悲傷悔恨,儘在不言中。
……
那夢境在觀月帝一聲歎息中結束。
夢境過於生動到姬廉月都覺得心驚肉跳。
醒來時一睜眼下意識地拂了案幾上的一杯早已涼透的青瓷杯,茶水撒了一袖子,青瓷杯在案幾滾了幾圈,眼看著就要落地——
卻被憑空伸出來一隻大手穩穩接住,沉默放置茶幾上。
姬廉月有些茫然地抬起頭,便看見早上離去那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這會兒立於案幾邊,不說話。
霍顯低頭看姬廉月,初入室內便見他依靠窗邊睡得香甜,一張精致麵容未施粉末,卻比昨日濃妝豔麗更惹眼,一張白皙的麵頰睡得粉撲撲的,眉眼垂順溫和……不知情的,怕是真的以為倚窗而眠的是一位小家碧玉的俏女郎。
兩人沉默對視片刻。
到底還是姬廉月打破了肅靜,他抬起手懶洋洋地勾了勾霍顯的袖子:“回來啦?”
大概是剛回不久,袖子上還有新雪消融的濕潤。
“那麼大的雪,也不叫人給你打把傘。”他抬眼去看男人,“休沐一共就三日,駙馬這就病倒了,外頭還指不定要怎麼給我頭上再添濃墨重彩的‘妖精’一筆呢!”
他說這話時,半真半假,眼彎彎的,似在笑。
霍顯掃了他一眼,抽回了自己的袖子,扔下一句“昨晚咬著我不放時你怎不怕人說你是妖精”,轉身進了內室更換衣物。
姬廉月被他突如其來的葷話激得愣了愣,隨後“噗”地笑出聲。
從榻子上爬起來,隨意踩著鞋,跟著霍顯屁股後頭進了內室,看男人毫不避諱地脫了外袍,伸手要解裡衫時,他忽然“噯”了聲:“霍顯。”
男人壓在暗扣上的指尖一頓。
姬廉月打了個嗬欠:“我剛才做夢了,夢裡你當了將軍,我請旨同你和離。”
他聲音懶洋洋,輕飄飄的。
霍顯聞言,嗤笑一聲。
“公主殿下好本事,竟連霍某此生夢寐以求不多之事,一一夢見,著實令人羨慕。”
“……向往嗎?”
“向往。”
“可我就是不同你和離,打死也不離,”姬廉月挑起眉,換了個姿勢往門邊舒舒服服一靠,“噯,氣死你。”
作者有話要說:姬廉月:哎喲好氣啊,還打不著(zhuo)!
霍顯:喝酒誤事,被這娘娘腔蹬鼻子上臉了,真的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