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她都有些羨慕他這會正在認真煩惱的人。
然而很快就壓下了心中那淡然的失落,她清了清嗓子,發出爽朗的笑聲——
“從軍出戰,刀劍之傷在所難免,我隻需要在這靜養幾天自然活蹦亂跳,有什麼必要還要跑到京城那般富貴地方養傷,都像我這樣,軍營裡頭還不亂了套?”
她這話說得實在懂事。
霍顯難免多正眼看了她幾眼,這小姑娘看著還比姬廉月年幼幾歲——
怎麼公主殿下還不如個山村長大的姑娘懂事?
霍顯未免生出一絲絲“嫌棄自家小孩愚笨”的心思,放在腿上的手指無奈地敲了敲:“可以的話我也不想回,奈何……那我不日回京,已經交代下去今後你的傷勢換藥皆有白軍醫負責,他是我的人,不會對你的情況說三道四,你且安心養傷。”
謝三郎蒼白著臉,衝男人笑了笑。
這張女扮男裝的臉蛋麵無粉脂,這虛弱一笑卻又讓霍顯晃神,隻覺得眼前出現的卻是另外一張笑容飛揚跋扈,豔麗霸道的精致麵容……
他歎了口氣:“哪怕他有你半分懂事……”
後麵的話不說了,似乎又遊神去了。
得了這句話,謝三郎心頭一鬆,也是露出一點笑意。
眼前男人要暫時離開軍營帶來的不快瞬間煙消雲散。
無論個人喜好有何不同,哪怕是一時上頭喜歡上了那些個活蹦亂跳,惹是生非的……最終他身邊的位置,還是總會留給能夠齊頭並進,善解人意的解語花。
這道理從古至今總不會錯的。
……
京城。
姬廉月想了一萬種霍顯接下來會做什麼的可能,他可能會帶那個女人回京,可能會給她最好的照顧,也可能為了她“哪怕與全世界為敵我也要守護你”……
腦內補出一場戲,姬廉月越想越氣。
最氣的時候,他甚至命人準備鶴頂紅——至於是自己喝還是灌霍顯喝還是灌那個女人喝還是大家一起喝還沒等他拿定主意,這事兒就先叫觀月帝知道了,把他拎進宮裡罵了一頓……
然後。
——有內鬼,終止交易。
內鬼就是姬宴月那個女人。
姬廉月從宮裡出來,頂著一臉觀月帝恨鐵不成鋼的口水直接殺去邀月樓討公道,說霍顯的故事也說他的夢,試圖得到一點同情和理解,然而他得到的隻是嘲笑。
霍顯到家那天。
姬廉月的腦補達到了峰值,午睡驚醒夢中那個女人和他的駙馬爺共乘一騎,居高臨下衝著傻了吧唧抬頭看他們的人笑,夢中男人攬著那女人的腰,指著姬廉月對她溫柔道:“從今往後你倆平起平坐,叫姐姐。”
叫你大爺的姐姐。
姬廉月差點沒被氣死夢中。
午睡醒來姬廉月已經分不清夢境和現實,正一肚子火,並沒有再去街邊跟九千萬少女擠來擠去迎接他們的將軍駙馬爺——
有什麼好擠的啊,有本事他述職完畢也彆回駙馬府。
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霍顯不僅回了駙馬府,而且是連宮門都沒進,馬掉了個頭直接回的駙馬府。
當時姬廉月正坐在桌邊,開始新的一輪起草合離書,正寫到“願娘子相離之後,重梳嬋鬢,美掃娥媚,巧呈窈窕姿,選聘高官之主”……
(*唐代合離書反)
屋中什麼時候進了人都不知道。
直到身後貼上個火熱結實的胸膛,一隻大手從後麵伸出來,指了指他的合離書,低沉平靜得嗓音在他耳邊響起:“聘字寫錯了,耳字旁,不是月字。”
姬廉月看了眼,哦,還真寫錯了。
直接把這張紙廢了,拿了張新的紙準備繼續,忽然感覺到好像哪裡不對,愣了下,抬起頭,望入身後男人漆黑如墨,看不出多少情緒的眼眸裡。
姬廉月:“……”
霍顯:“選聘高官之主?”
姬廉月:“……”
霍顯:“你又看上誰了?這次是文官還是五官?曹沿庭?”
陸家倒台後,探花郎出聲,麵俊豐朗,身高八尺,年方三十有四的曹沿庭曹大人撿漏上位,成了本朝立朝以來最年輕的首輔大人。
姬廉月:“……你個從五品官員敢直呼首輔大人大名——”
霍顯挑眉。
姬廉月閉上了狗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