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回古鹽城,顧容打的就是找個長期飯票的主意,所以不拿下許焉他不會走——
平日裡雖然按兵不動,但是顧司令卻著實派了人手盯梢他的飯票的一舉一動,自然而然的,徐書煙和許焉的事兒,也甭想瞞住他。
顧容有兩個副官,一個姓唐,一個姓汪,拿到下麵的人遞上來的情報,兩個副官你瞪我我瞪你,紛紛在對方眼裡看到了逃避:這尼瑪誰去上報司令,不是找晦氣嗎?
最後兩人猜拳,向來賭運不佳的小唐同誌硬著頭皮上了,捧著文件夾有板有眼地念,念到“下午四時,桃樂絲西餐廳,與徐裁縫喝了下午茶”時,他儘量讓自己用上了“什麼事也沒發生這絕對是流水賬而已”的平靜語氣——
當時顧長官正一隻手撐著下巴,被前麵的真流水賬虎得沒精打采的。
聞言倒是掀了掀眼皮子,順口問了句:“哪個徐裁縫?”
小唐:“……”
十年前以及前天同您滾床單那個。
“那個,”小唐副官彎了彎腰,覺得這一刻氣氛很難挨,“徐書煙。”
話語一出,明顯能感覺到顧容愣了下——在男人把下巴從手背上拿起來時,小唐副官都有了奪門而出的衝動,然而令他驚訝的是,下一秒,男人冷豔高貴的下巴又放了回去。
“哦,”顧容點點頭道,“知道了,然後呢?”
……哦,知道了?
……這就完了?
小唐副官一時間都沒回過神來,盯著司令那張雲淡風輕的臉猛地瞧了好一會兒,沒看出什麼惱火的蛛絲馬跡來,反而是把活閻王給看樂了,顧容輕笑了聲,好整以暇淡道:“看什麼,還指望我表演個大發雷霆給你們看?”
這一問問得小唐副官冷汗“唰”就冒了出來,再不濟也輪不到他們這些人看司令笑話的……感覺到戴在腦袋上的帽子有些熱,強忍住了把它取下來的衝動,他又彎了彎腰,補充道:“下午茶散後,兩人約好了這周三在喜來鳳酒樓同進晚餐,徐裁縫就道彆了許焉,回到了裁縫鋪。”
顧容聞言,這次是真的笑了。
隨手撿起一張廢舊的草稿紙團了團扔向自家副官,笑罵:“什麼玩意,我是叫你們去盯著徐書煙的?”
小唐副官一臉無辜,想了下才反應過來自己的主語好像確實是錯了。
臉盲屁滾尿流地改正了錯誤的報道方向,又接下來把許焉去了哪,見了什麼人說得清清楚楚,無非是當地一些碼頭的地頭蛇,還去了一趟海關辦。
小唐副官說,那個許焉看著和氣,但是沒想到也是有些氣性的人,晚上同龍虎榜的當家共進晚餐的時候,提到了煙土生意——現在這世道,混亂得要緊,大家都知道趁亂搗鼓這玩意簡直就是一本萬利的生意……
但是許焉卻很抗拒反感這個,一度差點兒因為這個和龍虎榜的人在飯桌上翻臉……好在龍虎榜的二當家是個頗為懂事兒的婆娘,有女人在旁邊細語柔聲規勸,雙方才好賴沒有當場就拚個你死我活。
顧容聽了,原本緊皺的眉頭也稍微鬆快了些,心想這許焉“正人君子”的人設算是操到了家門前——
能忍住這麼巨大的誘惑,死不碰這實際上勞民傷財,會從根本上掏空、瓦解一個國家人民意誌的東西……
還算是有點兒血性和良心。
比現在那些道貌岸然的狗商人也不知道好去了多少倍。
……年輕多金,長得還行(?),頗有權勢,懂得風情,節操似乎也不錯。
耳邊是小唐司令還在喋喋不休的瑣碎事,顧容卻再也沒怎麼聽進去,思維跑的有些遠——
屈指,戴著皮質手套的指節在麵前的書桌上輕扣了扣,男人麵無表情地心想,徐書煙這是走了什麼狗屎味的桃花運?
……
三日後,喜來鳳酒樓。
顧容第三次從二樓雅座伸脖子往外瞧的時候,總算看見推開門,並肩往裡走的兩人——
其中一人身上穿著長褂子,不是時下流行的款式,但是裁剪和布料都很講究,以至於讓穿衣服的人舉手投足之間自帶優雅和一絲絲浪蕩公子氣息,眉目之間溫婉含笑,風情萬種,引人側目;
另外一人則低調許多,普通的藍色馬褂,興許是怕熱,用的透氣的粗麻布做外料。一頭烏黑的短發,旁邊那男人說話的時候,那雙和頭發一樣黑漆漆的眼眸含笑,微側臉認真聽著……
兩人越過門檻的時候,似早就知道黑發年輕人的腿腳不那麼方便,旁邊的男人便自然而然地伸手扶了他一把,幫助他輕盈地越過了門檻……
黑發年輕人看上去也不驚訝對方的貼心,理所當然地享受,在對方規矩地把手縮回去時,他甚至沒有禮貌道謝,隻是衝著男人輕輕一笑,兩人默契十足地走向一樓靠窗卡座就坐。
這等“心照不宣”的模樣,看得顧容眼漲。
收回了目光,他漫不經心地翻了翻跟前的菜單,要了一杯紅酒。
月上柳梢頭,門外河裡漂泊的船隻亮起了燈籠,吹啦彈唱的聲音傳來,喜來鳳酒樓裡亦熱鬨非凡,顧容聽不見一樓的兩位正說些什麼,隻知道他們相聊甚歡。
至少兩個人臉上都帶著笑。
他坐得有些遠,實際上如果他坐在旁邊,就能聽見他們的對話,也就能夠知道此時正在談論的話題其實徐書煙不太喜歡——
起因隻是因為坐在餐桌上,徐書煙和許焉不約而同地要了一樣的美式咖啡,實際上現在年輕人裡更流行比較甜味的焦糖瑪奇朵,所以許焉笑著說,這大概就是緣分。
緣分。
因為被顧容勾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憶,徐書煙最近對這兩個字有些過敏,所以其實他唇邊的笑容有些模糊,心不在焉地擰開頭看著窗外,他嗓音含笑:“緣分這話可不是這麼好說的,這世界上還有孽緣呢?”
“是嗎?”許焉輕飄飄道,“那阿煙看來,我們倆之間算是哪種緣?”
徐書煙沒有糾正許焉叫他“阿煙”,他覺得如果想要好好發展一段關係,他就不該在這種細節上太過於計較。
“我不知道”。”他有些敷衍地說。
許焉笑了:“看來你不信這個。”
“隻是我出生的時候有人告訴我,我這輩子得不到一段好姻緣,”徐書煙真誠地說,“所以索性便不信了,你確定還要繼續跟我討論這個嗎?”
他語氣很平靜。
反而是許焉楞了下後,那藏在金絲邊框後麵的眼睛亮起了些許光:“我沒想到你是這麼悲觀的人。”
徐書煙沒說話。
許焉笑了笑,看似隻是順著這個話題問了句:“那你怎楊看待彆人的姻緣?”
似乎有些意外他會這麼問,徐書煙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而後顯得有些冷淡地說:“那是彆人的事,同我無關。”
好在男人這時候好像終於讀懂了空氣不再追問,正好一罐佛跳牆端了上來,他挽了袖子親手替黑發年輕人盛了湯,又叫人送了一壺好酒。
酒足飯飽後,徐書煙心情稍微好了些,原諒了許焉哪壺不開提哪壺的魯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