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離著遠……
儘管裕長厚樓下的街道上人頭攢動……
儘管他隻看到了她一頭烏黑的秀發和一個居高臨下的側影……
景行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女子,那是燕之!
他頓時身子前傾靠在了窗欄上,視線緊緊地盯在那個一手拖著個披頭撒發的女子一手提著根棍子還不時的後頭張望一番的燕之身上片刻不敢放鬆!
抿緊唇瓣,他抬手朝著燕之一指,然後一揚尖尖的下巴,隱在暗處的影衛已經飛身掠出,一條黑色身影輕飄飄的從裕長厚的三樓跳了出去,先是無聲無息的單腳落在二樓懸掛的匾額上,隻輕輕一點便落到了樓下一輛馬車的車廂上,再一閃身,影衛已經落了地,瞬間混跡於人流當中沒了蹤影……
“嗬嗬……嗬嗬……”景行眼看著燕之拐進一間鋪子沒了影兒,他不受控製的笑了起來,抓著窗欄的手幾乎用了全力,指甲已經把上麵的漆皮摳了起來,指節上是用力過度顯出的青白色……
他笑著蹲了下去,然後癱坐在地上……
終於又看見她了……
景行長長的歎了口氣,他閉上了眼靠在身後的牆上,隻覺無比的疲累。
當他的眼看到了燕之的那一刻,景行覺得風是清的,雲是白的,天是藍的,日頭是溫暖的……世間萬物從那一刻起都恢複了它們本來的麵目,不再是混沌一片。
他無處可依的靈魂也隨之歸了位。
堵在心中的一口氣,終於順暢了,同時他也徹徹底底的覺出了累。
景行明白,自己是真活過來了。
從收到那隻木盒起,他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連這個年是如何過的他也不知道。
一碗一碗的苦藥湯子喝了下去,他眼睛都不帶眨的。
他為的就是能支撐到這一刻。
新年伊始,正是官吏們走動最為頻繁的幾天,不知有多少人都被他托病擋在了賢王府的門外,而他則冒著被人發現的危險躲在這裕長厚五天了!
五天,以及過去的六個月,他都在想找到那個女人。
天見可憐,終是被他找到了!
燕之手起棍落把那名嫖客敲暈的同時,景行的心就定了下來,這才是他的女人他的王妃!
即便是沒了他,她仍舊會抄起棍子活下去,並且活得挺胸抬頭絕不落魄。
分開六個月,她不但把自己照顧的好好的,還能掄起棍子救了人?一想到這個,景行就又笑了起來,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出了兩行熱淚……
兩手蓋在臉上,重重的揉了一把,景行扶著牆緩緩地起了身:“回府。”
他得先回去好好的洗個澡,睡一覺,換身好衣服,收拾的利利落落體體麵麵的再去見她。
對,胡子也得刮乾淨,不能紮了她……
“把那個東夷人做掉。”上馬車的時候,他看見倒在紅樓前的胖大漢子已經站了起來,正和兩名官差大呼小叫,他隨口說道。
百姓們孤陋寡聞,他卻是知道的,那人雖然說著大惠的官話,卻帶著東夷的口音,對方一張嘴他就聽了出來。
“是。”有人在車外應了。
景行勾唇一笑:“胭脂,彆怕,爺在呢……”
拉過座上的狐裘蓋在身上,景行閉上了眼,隨著馬車有貴了點晃動很快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他累極了……
……
大年初五,燕之和阿文在家吃了早飯收拾利落之後就進了城。
經過張世明那件事之後,燕之養成了個新的習慣,就是走到哪兒都得提著那根擀麵杖。
沒成想今兒就真派上了用場。
南城的廟會每個十五都有,唯有春節後的廟會最熱鬨時間也最長。
過節的時候,外城的鋪子大多掛板歇業,一直到正月十六之後才會接待客人。內城也是如此,很多鋪子也會關門歇些時日,因此廟會變成了各種遊商以及賣藝人的天下。
燕之領著阿文順著人流往富隆寺的方向去,一路走走停停,不時地在街道兩旁遊商們擺的攤子前駐足一番,兩個人都是瞪著眼看,很少掏銀子買。
阿文跟著燕之過日子,在吃喝上從來沒有虧過嘴。
因此他見了那些廟會上的吃食也不犯饞,尤其像吹糖人兒這樣的東西就更是隻能看了,他才不會吃那些被小販們用嘴吹出來的玩意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