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亂眼,沈宴秋沒反應過來多看了幾秒,直到遠處傳來沈南飛和虞慶笑談的聲音,方意識回攏眨了眨眼。
她快速垂眸低視腳尖,意識到自己的失禮。
對方既能如若無人地出入在亭子裡,定是那位南陽小王爺的朋友,身份非富即貴,決計不是她能招惹起的。
倘是皇室中人,最忌的就是盯著天人威嚴太久,她方才已經犯了大忌。
呆在他人的地盤,還招惹出事端,沈宴秋不由感到腦袋一陣抽痛犯難。
也不知對方要如何處置,隻好默默地站著,祈禱那位不要是個愛花人士,不然她摘花的舉止定沒有好果子吃。
然而久久不見對方出聲,隻聽南飛由遠及近地喊道:“二姐,二姐,你一人站在那上頭作甚!”
她愣了愣,一人?
抬眸望去,隻見長廊上除了一地的梨花,哪裡還有那襲白衣的身影。
怔忪間莫名鬆了口氣,麵上重新拾起笑意,對跑近的沈南飛道:“想摘枝梨花,帶回去看看能不能養活。”
沈南飛恍然大悟,看到橫欄下躺著的一枝梨花,興奮地幫忙撿起來:“是這枝嗎?”
沈宴秋眼底閃過一絲錯愕,接過樹枝細看,隻見根部像用小刀切割般,出奇的平整。
她方才一直呆在這兒,地上有沒有落枝自是非常清楚的。
所以……
心間動了動,不及多想,心兒上前攙她:“小姐,上頭危險,您快下來吧。”
沈宴秋斂下心思,搭上她的手,腳尖落回青板磚上。
她看向邊上一直紅著臉害羞不敢說話的虞慶,笑了笑,親切道:“虞慶是吧,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沈南飛也跟著熱情招呼道:“對啊對啊,阿慶我跟你說,我姐院裡的婆婆做點心可好吃了,你一定要嘗嘗!”
虞慶臉頰通紅,聲音響亮:“謝謝姐姐!”
沈宴秋被他逗得好笑,來到長椅旁的石桌前,和心兒一同把食盒打開,給兩個孩子分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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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優和郝光遠兩人各自癱坐在一張軟椅上,聽著悠揚婉轉的樂聲,看舞姬們在廊間翩翩起舞,紅紗飛纖,落花作景,那叫做個怡然自得。
看到遠遠而來的勝雪白衣,虞優懶洋洋地招了招手,沒骨頭似的道:“喲,九黎你回來了呀。”
薑九黎沒搭理,徑自來到軟榻前躺下,攜了案上事先準備好的書卷亂翻。
虞優習慣了他少話的性子,不以為意,但看到他躺著的那張軟榻,還是沒忍住一陣咋舌。
這世間怎麼會有人有在出行的馬車上隨身攜帶軟榻這種大件貴重物品的獨特癖好呢,方才看到九黎那位神出鬼沒的小跟班從馬車上把這玩意兒扛下來時,他的內心簡直可以用驚嚇來形容。
他笑嘻嘻地嘬了口酒,沒臉沒皮地試探道:“九黎啊,你這軟榻府裡還有沒有多的?我最近腰椎不好,送我一個唄?”
薑九黎眉眼淡淡,視線凝著書卷不曾動一下:“明日我讓清風送去你酒樓。”
虞優頓時樂了。這軟榻可是用上好楠木和雲錦製成的,就連他這種花錢大手大腳的人都多有不舍,沒想到輕輕鬆鬆就誆來一件。
邊上郝光遠也跟著叫道:“那我也要一個!”
薑九黎不置可否,將書卷翻了一頁,突然來了句:“虞慶怎麼把外人帶進來了。”
低淺的音色裡像是淬了冰泉,似陳述,似質問。
虞優一個激靈地坐起身來,眼底閃著八卦的光,興奮道:“你也見到了?”
薑九黎像是突然失了興致,將書扔到一邊,身子往榻褥裡陷了陷,很是慵懶,閉眼淡淡:“見到什麼?”
虞優激動:“京城第一美人,沈府的沈南卿啊!”
薑九黎闔著的眼瞼動了動,沒說話。
郝光遠同款興奮:“怎麼樣!九黎你是不是也覺得沈家姑娘很漂亮!”
過了許久,就在兩人以為等不到答案時,榻上那位悠悠啟唇,不鹹不淡地擠出三個字:“一般般。”
涼涼的就像天邊掠過的浮雲,散就散了,沒什麼感情。
虞優不信地“切”了一聲,撣撣衣袖,靠回椅背:“不是我說,我雖然沒見過沈南卿本人,但光聽她城裡的盛名就知絕對不一般,九黎你這眼高於頂的性子,將來怕是注定要孤寡到底了。”
郝光遠應和,愛慕之意溢於言表:“就是就是,我可是一眼就看出沈家姑娘非比尋常,是個世間不可多得的妙女子。”
虞優又是一陣大笑:“郝哥兒你要真那麼喜歡沈南卿,直接把人娶回府裡得了。正好九黎在這,反正就是一道旨意的事兒。”
郝光遠氣急爆他狗頭,一邊動感狂揍,一邊訓道:“虞二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我隻是想同沈家姑娘交個朋友,沒你想的這般齷齪!”
虞優捂著腦袋連連應道:“是是是,交朋友,交朋友。不過這個說來也容易,下回宮裡再辦什麼宴會,你請九黎幫忙,讓刑部大人把府中家眷一並帶來,到時候見上麵,又有咱幾個兄弟幫忙,交朋友什麼的不是分分鐘的事兒嘛!”
郝光遠胳膊一拐,送去一記鎖喉,笑啐道:“話是這麼說沒錯,但你這廝能不能彆笑得一臉騷樣!”
兩人鬨騰大笑著,榻上那位卻像是睡著一般,凝玉般的側顏低垂,帶著幾分寡然無趣,和提不起興致的沒勁。
……
虞慶興奮地抱著一盒點心回來,正想張口說上兩句,注意到有人在睡覺,連忙壓低了聲音:“光遠哥,這是沈姐姐讓我送來給你的,謝謝你今日許他們進來。”
虞優知道那位隻是在假寐,所以音量如常的打趣:“嘖嘖,明明出錢出力包場的人是我,怎的最後就隻剩下感謝郝哥兒你了呢。”
郝光遠踹了他一腳,麵上仍是正經,對著虞慶問道:“那你朋友和他姐姐現在在哪,怎麼不請他們一並過來坐坐。”
虞慶沒察覺兩個哥哥間的小動作,給自己倒了杯水,答道:“他們已經回去了。”
郝光遠麵露遺憾,邊上的虞優卻是挑了挑眉,掀開食盒撥弄了一下:“那這食盒呢?怎麼還回去?”
虞慶道:“沈姐姐說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讓我們隨便處理。”
虞優意味深長地扯開嘴角,有些譏誚,悠悠來了句:“沒想到這刑部大人平日裡看上去作風節儉,實際貪的油水倒不少嘛。”
郝光遠不解:“虞二你在說什麼呢。”
虞優從食盒裡端出一個盛了糕點的青瓷盤出來,落在案上發出清脆一響。
“就這玩意兒,至少值這個數。”他指了指,手上比了個七。
郝光遠吃驚:“真的假的?”
虞優輕哼一聲,“這還是保守估計的了,綏喜鎮金川家的瓷器聞名天下,大多都是有價無市,我多方途徑才籌到一套,平日隻敢放在家裡觀賞。沈南卿倒好,這麼貴重的東西說送就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