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九黎打開祠堂屋門後,原本想著都屈尊走上這遭了,索性將大門敞著,好讓外頭的人瞧清,至少往後不敢再這般欺負某人。
但在看清屋內的景象後,還是默默選擇將門闔了上來。
如他所想,某人全然不是會委屈自己的性子,雖人前小白兔似的裝得惟妙惟肖,但到了背後馬上原形畢露,現下正盤腿坐在柔軟的蒲團上,拿著供奉列祖列宗的蘋果填飽肚子。
想來也是開吃許久,巴掌大的蘋果,已經啃了大半。
沈宴秋聽到動靜,還以為是家丁過來查看,忙不迭地起身打算繼續裝跪,順便把蘋果用袖子掩住。
等她瞧清進來的是何人後,動作頓時僵在一半,愣怔地眨眨眼,一時忘了禮數:“你怎麼來了?”
薑九黎也懶得去糾正她的尊卑不分,眸光淡淡掃過供桌上的果盤,一盞蘋果像金字塔般堆砌而成,唯獨少了最尖端的那顆,顯得格外矚目,不由散漫嗤聲道:“你可真夠心寬敞的,被汙蔑罰跪還有這個興致吃東西。”
沈宴秋撇開臉,輕嘁一聲,把掩在袖袍下的蘋果拿出來,又重重地咬了一口:“我從早間到現在,滴水未進,換你你能受得住?”
殿下默了默,道:“月霜沒給你準備膳食?”
“大概是我心有神通,算到府裡有一遭劫難要走,所以八百裡加急趕回來曆劫了吧。”沈宴秋聳聳肩,半自嘲地道,“對了,你還沒同我說呢,你怎會出現在此處。”
薑九黎想到自己方才在外頭的說的那番話,略帶羞恥地撫過額心,不自然地移開眼,輕咳一聲,冷淡道:“你先吃吧,吃完再與你說。”
沈宴秋嘀咕了聲“噢”,她肚子還餓著,再加上犯了點低血糖沒什麼力氣,見他這麼說,便沒多想,繼續啃蘋果。
空氣靜了下來,沒人再主動開口說話。
殿下在屋裡來回踱了兩步,偌大的祠堂裡連個凳子都沒有,無言半晌,最終跟人並排坐在蒲團上——
沈宴秋偏頭看了眼邊上坐下的人,心情略顯複雜微妙。
薑九黎相貌生得驕矜尊貴,再加上骨子裡那股天潢貴胄的悠然蕩氣,配上清冷的眉眼,還帶了幾分出
塵的味道。這樣的人似乎隻適合高高在上的仰望,突然間席地而坐,竟讓她覺得碩大的祠堂、蒲團都格外配不上對方的身份與氣質。
心中莫名湧出一種“光臨寒舍,小的招待不周”的慚愧感,咽下嘴裡的果肉,驀地跟人噓寒問暖地張羅道:“蒲團硬不硬?需要再墊一塊嗎?或者渴不渴,餓不餓?”
她說著又探身從供桌上拿下一個蜜橘:“不如也來吃點?”
薑九黎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古怪地將人盯著。
真是稀了奇了,明明見著他連跪拜禮都不曾行過一次的人,怎就突然開竅知道奉承人了。
殿下慢吞吞地伸了手,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還十分矜貴地囑咐了句:“甜嗎,不甜不吃。”
沈宴秋遞橘子的手猶疑一瞬,果斷地縮了回去,翻臉不認人道:“那你還是彆吃了,我也不確定。”
殿下麵色微滯,懸在半空中的手收回去也不是,場麵一時尷尬至極。
沈宴秋也發現自己這麼做有些叫對方下不來台,心虛地乾咳一聲,作為彌補,分分鐘給人把果皮剝了開來,取一瓣果肉品鑒了下味道,方給人雙手恭敬獻上:“甜的,您嘗嘗。”
薑九黎睨著某人虛偽的嘴臉,若有若無輕哼了一下——
於是畫麵變成兩人並坐一排,哥倆好似的“和樂融融”吃橘子。
沈宴秋習慣性地剝完橘子,分成兩半,將多的那部分給自己,少的部分給薑九黎,在她第三十六次不放心朝祠堂大門方向望去時,突然來了一句:
“喂,要是我爹來了被發現怎麼辦。”
不待薑九黎作聲,那邊已經自說自話地接道:“屆時我就說這些東西都是你吃的。”
薑九黎麵無表情地扭頭看人:“……”
沈宴秋一臉不接受反駁地直指他手上的那兩瓣橘子:“鐵證如山!”
薑九黎額角青筋蹦躂了兩下,他就知道,無事獻殷勤,果然是在給他下套。
虧得他聽信清風的話,念著某人贈了他三十六計,又幫沂蘭帶來無數生意,大老遠趕來給人救急:“……放心吧,他們不會進來的。”
沈宴秋一臉不信,顯然還惦記著他先前兩度的不請自來:“你怎麼知道,你不是翻牆偷溜進來的麼。”
薑九黎長吐一口濁氣,他算是發現了,這人無論喝不喝酒,都有一口讓他啞口無言的本事。
鬱結地按按太陽穴,吐字道:“不信自己去門邊看,家父家母還有老太太想必都還在外頭候著。”
沈宴秋怔了怔,看他煞有其事的樣子,將信將疑地爬起身,來到門邊偷偷扒開一條門縫往外看。
好家夥,這何止家父家母老太太,簡直就是一片黑壓壓的人頭嘛。
一群人被清風擋在後方,心思迥異,並沒有注意到門邊敞開的細縫。
老太太拄著拐杖,一直憂心忡忡地來回踱著步,眼看攝政王進祠堂已有一盞茶時間了,卻遲遲沒有出來的跡象,隻怕是那個賤胚子正不停告狀,愁慮地想著應對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