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間天亮,心兒抱著臉盆、手巾,蹲在屋門前的矮台階處唉聲歎氣。
往日裡都是她進屋叫小姐起床,但今兒個屋裡多出了位攝政王殿下,給她十個膽都不敢進去打擾。
隻好蹲在屋外,隨時等候調遣。
起初還是她一人,過了些時辰,院子裡又迎來兩位不速之客。一個是她見過的,一個是她未見過的。
傅朝和清風手上分彆抱著長托盤,盛放著自家殿下所需的生活用品。從裡衣外襯、玉冠長簪,再到絲絛鞋襪、洗漱用品,一應俱全。
其中一個手上還提著份宮裡禦膳房剛出爐準備的熱乎早膳。
“你說你這又是何苦。”傅朝歎氣道,“既放不下和殿下之間的主仆情誼,又放不下對辛小芝的感情牽絆,如今做再多又有什麼用呢。”
昨日夜裡若雨回來便告訴他,日後照拂殿下生活起居的人都換做是他,讓他天亮把殿下的換洗衣物送去秋府。
早間他去凝輝殿拾掇殿下的物件,因為是初次,對這些事務還都不太上手了解,正糾結著什麼紋路的華服配什麼質地的玉簪,清風走了進來,也不說話,就呆他邊上默不作聲地幫忙收拾,將殿下吃甚穿甚一律安排妥當,讓人又無奈又難受。
清風寡垂著眉眼,低低道:“殿下於我有恩,即便他不要我這個下屬,我也會跟在他身邊,不會做出傷害他的事。”
傅朝憤憤:“那你傷害沈姑娘難道就有道義了嗎?你明知殿下對辛小芝無意,至今還想著幫她和殿下湊在一起,這也叫不傷害殿下?”
清風啞然,苦澀道:“小芝是真心喜歡殿下的。”
“嗬。”傅朝冷嘲一聲,“就她那樣的狠毒女人,也就你當塊寶。”
清風沒再吭聲。
那邊心兒看到他們過來,拘謹地起身點頭問候,傅朝便將此事暫時放到一邊,熱絡地與人打起招呼。
兩方互報姓名後,也算有了初步的了解。得知殿下尚未起身,傅朝和清風也一同在屋前的矮台階上坐了下來。
……
最後薑九黎是被屋外幾個人的說話聲吵醒的,他許久沒睡過這樣沉的覺,也不知沈宴秋屋裡點的什麼香料,氣味淡雅好聞,
又有安神養眠之功效,被擾醒時還感到些許不耐,想繼續再睡下去。
心兒和傅朝都是健談愛說話的性子,過了最初那陣陌生,一打開話題,就嘰嘰喳喳地聊得停不下來,全然忘了屋裡的主子還在睡夢中——
尤其是外屋睡在榻上那位,聽力極好,平日憩在宮中,都是不允碩大的寢殿有任何風吹響動的。
兩人聊的得意忘形,忽聽身後傳來“啪”的一聲透著起床氣、略顯暴躁的屋門敞開聲,瞬間僵直了脊背。
薑九黎倒是沒料到屋外還有個清風,眸子眯了眯,權當沒看見,冷聲道:“傅朝,進屋服侍本殿更衣。”
傅朝被身後冷颼颼的語調點到名時,凍得汗毛都立起來了。
“是,屬下遵命!”
因為他們三個這會兒還都是背對著屋門的方向排排蹲著,聽言誰也沒敢怠慢地起身欠身行禮。
傅朝也是這時候才注意到自家殿下身上穿的衣裳。
土色上衣疊加燈籠式的棕色長褲,許是褲身太大,還係了條花色的綁帶在腰間。
……所以,這是什麼時候新出的老年風潮嗎?
還真彆說,再土的衣物在他們家殿下身上穿來,都有種彆樣的俊美出挑感。
心兒瞧見時也嗆了嗆,她昨夜從龐老伯那兒拿來時沒仔細瞧,誰想穿上身是這麼個效果,暗暗慶幸殿下是個好說話的,沒有因此怪罪於她。
眼看著傅朝跟在薑九黎後頭進屋,屋門就要被闔上,心兒咬咬牙,還是壯著膽子叫了一聲:“殿下。”
薑九黎停下腳步,半側過身,雖沒開口,但儼然一副讓她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的樣子。
心兒隻覺得頭頂壓力巨大,小心試探道:“那個,我家小姐起了嗎?奴婢什麼時候進去比較方便……”
薑九黎懶洋洋地朝裡屋望去一眼,有紗帳擋著,看不分明,又惰於走幾步過去確認,索性道:“直接進來吧。”
心兒鬆了口氣,端起腳邊的托盤,眼觀鼻鼻觀心地跟了進去。
隻餘清風一人,神色不明地立在院子裡。
沈宴秋仍睡著,她過於低估了自己麵對美男時的自製把控力,竟以為自己聽著薑九黎洗浴的聲音會失眠一整夜,到頭來睡得比豬還沉,連屋外吵鬨了那麼一會
兒都沒聽見。
還是心兒喚她,才勉強睜了眼,睡眼惺忪地嘟囔道:“心兒,再讓我睡一會兒。”
心兒好聲哄道:“小姐,您要吃藥病才能好得快,咱們先起來把早膳用了,喝完藥再睡,嗯?”
沈宴秋被磨了小幾分鐘,仍是懶怠地閉著眼,任心兒晃自己的胳膊沒反應。
頭頂冷不丁地飄過一道冷冽的嗓音,如凜霧鬆靄:“你扯到她的傷口了,鬆手。”
沈宴秋迷糊間聽著聲音莫名覺得哪裡不對勁,驀地睜開眼,目光對上距離床梁兩米遠的薑九黎,瞌睡瞬時跑得一乾二淨。
這天也不早了,這人怎麼還沒走?
心兒則是被嚇得一個哆嗦,連忙鬆開指尖:“抱歉小姐,心兒是不是弄疼你了。”
“沒,你彆聽他瞎說。”沈宴秋含糊帶過一句,寬慰小丫頭道。
薑九黎身上已經穿戴完畢,光鮮亮麗,明皓卓爾,一身華服矜貴非凡。
對著她打量少許,見她氣色比昨日好上不少,這才道:“傅朝從宮裡帶了早膳來,醒了便起吧,到外頭用膳。”
說著也沒等她回應,便掀開簾帳走去了外間。
心兒經攝政王方才那通嚇,這會兒仍不敢大聲說話,小聲道:“小姐,那您是現在起,還是再睡會兒啊?”
沈宴秋盯著白帳後若隱若現的身影,咋咋嘴,妥協道:“現在吧。”
沈宴秋在心兒幫扶下,洗麵漱口完,仍覺得傷口有些作痛,想到昨晚那止痛藥療效甚好,便讓心兒又幫她拿了顆服下,這才由心兒扶著,一步一步龜速朝外挪去。
因為想著吃完飯又要睡回床上,所以沒怎麼打扮,身穿簡約的白色單衣,長發紮成兩隻鬆散的麻花辮,未施粉黛,隨性淩亂。
白話點說,便是不拘小節,毫無形象。
薑九黎正由傅朝幫忙布菜,坐那兒慢條斯理地喝粥用湯,瞥見她這副模樣,並無置詞。
僅這麼十來步路,沈宴秋就走得跟沒了半條命似的,挨著長凳坐下後,對心兒道:“午膳就讓婆婆準備好,端我床上用吧。”
心兒頷首應下,薑九黎卻是淡淡出聲道:“不要總躺在床上,偶爾走走傷口才合愈的快。止痛藥也少吃點,對身體不好。”
沈宴秋無語地凝了
薑九黎一眼,果斷回絕道:“不要。合愈慢點就慢點,我受不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