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正點,聖上的禦駕如約而至。
朱雀大街兩道的百姓紛紛下跪,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貴妃千歲千歲千千歲。”
聲音之洪亮,響徹雲霄。
沈宴秋對這些禮數不太了解,前麵對長公主等人行的都是一般揖禮,這會兒見全場都莊重地行了正式跪拜禮,縱使百般不願,也隻能照貓畫虎地跟人學樣。
薑九黎仍坐那兒,眸光散漫不經意地飄到沈宴秋頭頂,淡淡指點道:“手背貼額,拜兩下,直身要齊眉。”
沈宴秋聞言側頭斜了他一眼,癟癟嘴,才不承認自己這麼久以來手位都放錯了,嘴硬道:“我知道,不用你教。”
薑九黎嗤笑一聲,挪開眼,看向彆處。他的眼皮懶洋洋地垂著,眼尾自然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陽光下,膚色白的像在發光。明明很懶怠,卻莫名攝人心魂。
沈宴秋耳根發燙,視線錯亂地盯回地麵,半晌,小聲冒出一句:“笑個屁啊。”
皇帝和芸貴妃來到高台上,很快拂手讓大夥兒起身。
薑九黎作為攝政王,雖說明麵上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皇帝老哥早就免了他的那些禮數,兩人說是平起平坐也不為過。
不過他今兒個心情還可以,是以皇帝經過時,還客客氣氣地站起身,衝人行了個拱手禮。
皇帝雖然不理政事,成日沉迷於修仙問道,但多少算個人精,一眼就注意到了弟弟妹妹之間的位置變換,笑眯眯道:“這位是……”
皇帝原意是想讓自家弟弟親自解釋下身邊的姑娘是何身份,不過芸貴妃沒領悟過來,幫忙引見道:“皇上,這就是臣妾經常與你提起的沈家二姑娘沈宴秋,十一和十六都很喜歡她,上回兩小的出宮,就是讓九黎帶他們去找宴秋玩去了。”
皇帝拖長了調的“哦”了一聲,意有所指地道了句:“九黎帶的啊……”
沈宴秋頂著目光,壓力頗大,額角都有汗跡,一點點地往外沁。也不敢應答,隻是假笑。
皇帝還想再試探深挖兩句,薑九黎卻是沒給機會地徑直打斷:“行了,落座吧,時辰不早了。”
皇帝也不覺得悖了麵子,隻當弟弟護犢心起,投
降似的舉起手,好脾氣地連應幾聲“是是是”,便攜著芸貴妃往前走,笑得那叫做個搖頭晃腦,春意盎然。
沈宴秋後知後覺地感受到氣氛中的怪異,無論是方才尋安姐不按套路地換座,還是皇帝意味深長的打量,這些人臉上的笑容都過於蕩漾、毫無遮掩了些。
默了默,沒忍住湊薑九黎邊上憤憤低語道:“喂,你到底同你家裡人說了什麼,怎麼他們一個個看我,都像在看……”
“你未來媳婦”這五個字,沈宴秋怎麼也脫不出口,隻好卡在嘴邊,瞪著他,讓他自己意會。
薑九黎乜斜她,也不知是真不知還是裝不知,尾腔倦慢:“嗯?像在看什麼?”
沈宴秋怒目,她若真說出了口,這人怕是又要說她自戀,隻好咬聲重重道了句“沒什麼”,扭開頭,坐回軟椅,不再看他。
薑九黎自然知道她想說什麼,也知道皇兄、皇姐都誤會了,聳聳肩,並不在意。不過是些子虛烏有的事,時間久了,便不戳自破,無需浪費那個口舌。
很快,禮部侍郎宣讀完長長的一串賀詞,鑼鼓敲響,慶國大典正式開始。
在夾道百姓的歡呼聲中,禁軍步兵方陣伴著齊鳴的炮聲、飄揚的彩旗,最先踏步走來。
沈宴秋托著腮幫子觀看,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形式主義確實能起到鼓舞人心的作用。
紙包不住火,雖說朝廷有意隱瞞鎮遠將軍叛國一事,但消息還是不脛而走,聯合起之前兵部作亂犯上,百姓唯恐城中還有未查出的叛黨,以致民心不穩,即便身處皇城,依然感到慌亂不安。
而此次大典,無疑是一展大啟的雄威,給人以堅定振奮的心神。
沈宴秋原想著自己在現代電視熒幕上見識過那麼多次閱兵儀式,按大啟這十分之一不到的規模,應該感到無波無瀾才是,誰想最後看著看著,仍是覺得內心澎湃壯闊,難以平靜。
國之偉大,大抵就在於它擁有能夠讓人凝聚集結、與榮有焉的力量吧。
隨著日頭上移,軍事力量一覽完,便到了文化力量展現的時候。
為了貼近民心,此番所選曲目多是民歌民樂,但在花樣上打造的無一重複,讓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沈宴秋越到
正午,越顯得幾分中氣不足。這種大典不會布置主食,左右都是些酒水點心,而她因為用藥的關係,不能多食,到了午膳的點,早已饑腸轆轆,隻能一個勁的灌水。
就在她一手拄著腦袋,一手捂著肚子昏昏欲睡時,傅朝抱著碗麵條,從高台後側繞了過來,小心將麵碗放到她麵前,道:“姑娘,吃麵。”
沈宴秋嗅到撲鼻的香氣,眼睛一睜,眸底瞬時亮了亮。
但注意到四周投來的異樣目光,又感到些許退縮,指尖動了兩下,終是沒好意思搭到筷子上。
壓低音量道:“端走吧,我不餓。”
麵條的香味那麼濃鬱,大半個高台都飄蕩滿了,當著皇帝老子的麵搞特殊,她感覺自己連吃下去的命都沒有。
傅朝猶豫地看了眼自家殿下,不知如何是好。
薑九黎適時淡淡出聲道:“吃吧,沒人敢說你。吃完記得用藥。”
他說著像是想到什麼,側眸看了眼後頭的心兒和蓮巧,道:“你們家姑娘要用的藥帶了嗎?”
心兒連忙點頭,從袖口掏出個藥瓶來:“帶了帶了。”
薑九黎不溫不涼地“嗯”了一聲,便繼續看歌舞去了,沒再做聲。
沈宴秋盯著眼前的麵,天人交戰好幾回合,琢磨著反正大夥兒都看到了,這時候再把麵端下去,也改變不了他們心中的想法,還不如直接把罪名證實了。
這麼想著,還是帶著一絲顧慮地朝皇位望去,即便大啟掌事的是她身邊這位,但倘若台上那位看她的行為不慣眼,要她小命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抬眼過去,正巧皇帝也往她這個方向望來。
沈宴秋一下子像被人點了穴道,脊背僵硬,如臨大敵。
誰想皇帝下秒笑眯眯地咧了下嘴角,憨態可掬,比了個“沒事兒孩子,吃吧彆害怕”的手勢,便恍若無事地和身旁的芸貴妃繼續說話。
沈宴秋:“……”
沈宴秋摸摸前胸貼後背的肚皮,終是沒能抵擋美食的誘惑,拿筷子時記起自己還忘了點什麼,轉頭衝邊上的人小聲補上一句“謝謝”,也不管對方有沒有應答,自顧埋頭吃起麵來。
薑九黎無動於衷半晌,抬手給自己的茶盞添水時,順勢給她倒了一杯,就當做是收下那句道
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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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申時,大典告一段落,接下來是皇宮中的晚宴。
皇帝坐上禦駕先一步離開後,場上其餘人也沒了那麼多拘謹,女眷們紛紛圍在一起,商量如何打發接下來的一個時辰。
沈宴秋來時是坐著薑九黎的馬車一道來的,是以走的時候,也習慣性地跟在他後頭。
等傅朝將馬車牽來,薑九黎先上了馬車,沈宴秋正欲踩著矮凳往上爬,被薑尋安和芸貴妃遠遠叫住了,於是回身乖乖叫人:“尋安姐,芸姐姐。”
薑尋安起先沒注意到站在後方的馬車,走近了才驚疑發現點不對勁:“喲,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