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秋從前沒覺得自己有多“重、欲”,等真的過上了隻能看不能吃的日子,才後知後覺地開始懊悔起答應薑九黎以婚約為期的決定有多麼愚蠢。
不過她對自己未來王妃“預備役”的身份適應的極快,參加起芸姐姐和尋安姐組織的貴婦下午茶,可謂信手拈來,遊刃有餘,不消幾日工夫,便成功打入蘭心會,成為其中一員。
除夕前夕,芸貴妃邀請她一同參加宮裡的晚宴。
沈宴秋想了想,她往年新年都是與心兒和婆婆一起度過的,今年多了個蓮巧,多少有些不舍讓她們一老兩小自己清冷地在偏殿裡守歲,是以婉拒了下來。
薑九黎得知後,也沒說什麼,隻是等到除夕夜,讓禦膳房的人把大明宮的宮宴菜肴配置,儘數往沈宴秋屋裡送去一份。
夜晚,隨著幕色降臨,天邊的煙花此起彼伏,好似火花銀蛇,絢爛不已。
沈宴秋這一主三仆,在屋裡飽餐一頓後,紛紛抱了矮凳、暖爐,以及一菜筐地瓜與一壺青梅酒,到了院裡的空地上,一邊烘烤地瓜,一邊欣賞漫天煙火。
薄易是這個時候悄然來到凝輝殿偏殿的。
匿在牆垣外的陰影裡站了許久,眸色沉沉地凝著院裡巧笑如練的倩影,直到暗處一束亮如白晝的煙火劃破黑夜,在他肩頭灑下瑩瑩光亮,這才稍稍回攏思緒,從袖袍下拿出麵具帶上,拾步走了進去。
蓮巧率先察覺動靜,站起身看清來人是誰後,略帶拘地喚了聲:“爺。”
心兒和婆婆聞聲望去,因為許久不見懷信,感到些許欣喜,拉著人雀躍說了幾句,便張羅著到院子旁的小庖廚,準備幫人熱點酒菜。
沈宴秋看到他也有些意外,按理說這個時候他應該在大明宮參宴才是,但還是笑著抬手招了招:“快來,趕得早不如趕得巧,剛讓我成功剝出一個地瓜,就便宜讓給你吃了。”
薄易緩步走到她跟前,看到她帕子裡包的慘不忍睹的物什,不禁啞然失笑,溫潤柔聲道:“你若不說,還真瞧不出來這剝的什麼名堂。莫不是早算計好了,想禍害到彆人肚子裡去。”
碩大的地瓜連皮剔沒了大半,剩下不多的還都是破破碎
碎的,金黃噴香的果肉堆在白帕上,染了少許沒清理乾淨的泥土,瞧著莫名心酸和好笑。
沈宴秋被他無情戳穿,作勢想要踢他,末了低頭看看帕子裡的地瓜,隨手撚了塊到嘴裡品嘗,小聲反駁道:“味道不錯不就行了嘛……”
嘴上雖是這麼說著,但想想用這玩意兒招待人,確實過意不去,於是把堆著果肉的帕子放到一旁的矮桌上,一副“不跟你一番計較”的大度語氣:“罷了罷了,我再給你剝一個便是了。”
說著用木棍往土堆裡挑。
薄易被她逗得好笑的緊,搬了矮凳在她邊上坐下,順過她手上的木棍,道:“還是我來吧。”
沈宴秋半信半疑:“你能行嗎?”
“你說呢。”薄易隻是無聲地笑,眉眼溫柔的仿佛能沁出水光來。
沈宴秋全程歪著腦袋看他,原想著他一介首輔,一定乾不好這種事,到頭來還得由她出馬才行,誰想最後真讓他完成的有模有樣。
“好了,吃吧。”薄易將掰好的地瓜肉遞給她。
沈宴秋接過,慢吞吞地咬了一口,品鑒似的長“嗯”一聲,得意點評道:“主要還是我烤的火候好。”
“是。”薄易眼底含笑,順著她的話應道。
自己則轉而拿過她放到矮桌上,已然被寒風吹得有些冷凍的地瓜塊,也不嫌棄那破爛沾了乾泥的賣相,裹著帕子小口小口地吃著。
沈宴秋瞥見阻止:“誒,彆呀,都放涼了,方才不還嫌棄我剝的嘛。”
“沒嫌棄。”
薄易低低應了聲,輕若風聲。
頎長的身形倒映在婆娑的院石地麵,隨著四周燈籠的燭光,靜靜搖曳,蘊藏無邊深沉。
沈宴秋微怔,心臟無聲地緊了緊,眼睫不自然地躲閃而過,轉頭望向皇宮上方的流光溢彩。
明明是個溫馨美好的夜晚,整個世界都在喧嘩吵鬨,但不知為何,她方才看著懷信,總覺得有一瞬穿過他淺潤溫和的外表,看到一個在孤海裡求生的人,好似孩時的他,沉溺在永不見光亮的海水裡,夜以繼日地與悲傷孤獨做鬥爭,卻無人拉他一把。
腦海裡莫名劃過無數片斷碎片,均是她這些年從旁人嘴裡聽到的,有關懷信的零散形象。
“天才首輔,驚豔絕絕
。”
“十二歲弑父,世間少有冷情無血之人。”
“陰鷙多詭,可遠觀而不可共處謀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