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聯象的擔憂,不在城防,而在流寇在夔州府內水銀瀉地,四處流竄。這一點塗原和他想到一起,他豈能不喜?是以急急回到衙署,當即書信一封,允諾合並之事,千叮萬囑要那塗原家仆將信帶到。
那塗原家仆毫不耽擱,就張聯象寫信的空當扒了兩口飯,取了信,迅速離開。他前腳剛走,後腳探子來報:新寧已陷,知縣自縊。
趙營攻打新寧其實不太順利。按理說,新寧縣城守備疏鬆,趙當世等又突然而至,正可一鼓而下。但雪勢太大,趙營隻有簡陋的竹梯木梯,又沒帶火器,衝了幾次,居然都滑了下來。也幸得城內官兵不堪戰,幾個頭前翻入城內的趙營兵士在沒有後續支援的情況下竟能兀自死戰,堅持到下一波援軍到達。前後攻了七八次,死了數十人,終於開了城門,占了城池。
新寧縣貧瘠,府庫無多儲藏,趙當世本也沒指望撈到什麼好處。待白、劉二營歸來後,休整一夜,
次日清晨,令郝搖旗帶右司屯至縣西檀木場,把控埡口,確保道路暢通。
主持大竹縣局麵的徐琿在接到消息後,便與楊成府、王來興等撤離。與之前猜想的一致,達州毫無反應。全軍順利在新寧會合。
與徐琿等一並而至的還有官軍行動的消息。據報,自梁山縣出了一支人馬,已經進入新寧、梁山兩地間平原壩子上的甘棠鋪,與此同時,萬縣也有五百人左右數目的兵馬迤邐向西而行,甚至更東的雲陽亦有動靜,兵力數目尚不詳。
這個情況似曾相識,與當初夾在袁韜與官軍間類似。侯大貴認為,應當集中精銳,先攻甘棠鋪的梁山縣兵。趙當世沉吟不語,看向徐琿。徐琿輕咳一聲,表示反對。
“當下情況有所不同。”眾人在簡陋的輿圖前順著徐琿的指向看去,“梁山、萬、雲陽三縣聯動,顯然不是各自為戰。今梁山兵先至甘棠鋪,其餘二縣人不日當會聚集而至。”
侯大貴嗤笑一聲:“如此,則更應先發製人。諸路官軍一旦彙為一股,如何應付?”
徐琿搖頭道:“此言差矣。我非畏梁山兵勢,而是擔心其眾避而不戰。自新寧至梁山之間堡寨林立,塗原經營日久,防衛體係完善。我軍若貿然出擊,天寒地凍、積雪礙路,很容易陷陣難拔。”
他這麼一說,眾人皆暗暗點頭。於敵立足未穩之時給予打擊雖是最簡單不過的軍事經驗,但也要因地製宜、隨機應變。目前加上白、劉二部,趙營人數將近五千,梁山兵僅僅隻有千餘人,是萬不可能正麵交戰的。塗原並非不知兵,他既然敢於屯兵近處的甘棠鋪,說明其必做好了隨時後撤的準備。可以預見,隻要趙營出兵邀擊,其必向南退卻,其主我客,加之厚厚的積雪,趙營的機動力大打折扣,策應能力也會隨之下降。倘若中伏,脫困極難。
“難道咱們就眼睜睜看著他們集兵一處?”郭虎頭雖然讚同徐琿,但也有些憂慮,又有些不甘心。
徐琿不吭聲,緊緊盯著輿圖。
“若官軍在甘棠鋪會合完畢,其下一步該當怎樣?”趙當世想起了吳鳴鳳,問他道。這廝是重慶府墊江人,早年混跡於川東,夔州府的情況他應該十分了解。
吳鳴鳳連輿圖都不用看,應聲道:“必是向西過連珠峽,沿山麓北上來此。”連珠峽,位於甘棠鋪西麵,有個大埡口,是交通要地。
諸將照他所說看向輿圖。圖上沒有“連珠峽”這個地方,吳鳴鳳拿筆將其位置大致描了一下。趙當世凝視墨漬未乾的“連珠峽”,忽地心中一動,續問:“由新寧去開縣怎麼走?”
開縣在新寧東方,倘從連珠峽走,無疑要繞上好大一段路,他琢磨,在附近定然有道路可直通東麵。
果然,吳鳴鳳稍一回憶便道:“從此地去開縣小人也隻在十餘年前走過一次。印象不深,隻記得大概。縣東有山路,頗為難走,可達豆山關,再由豆山關至臨江鎮而後到開縣。”
趙當世又讓他大概點出“豆山關”與“臨江鎮”的位置,緊鎖眉頭看了一會兒。徐琿思慮周全,已知其意思。侯大貴雖急躁,也很敏銳,看到他的目光不斷在豆山關與新寧之間徘徊,也猜到了幾分。除卻郝搖旗帶人在外,會中把總以上人物,隻有楊成府與王來興一臉迷茫。
末了,趙當世傳令:“立刻召集城中樵夫。越老越好。”
兵士領命下去,王來興忍不住問道:“千總,這是何意?”
趙當世未答,門外來了郝搖旗的人,入內稟道:“千總,達州方麵情況。”
“說。”在場都是軍中高級將領,直說無妨。
“一支兵馬自達州縣城出,約千人,至小人來前已經屯駐於錠子鋪。”錠子鋪與郝搖旗所駐檀木場隔山相對,它倆之間就是達州與新寧通連的一個大山口。
以此看來,官軍這次行動,連達州也包含在內。四地齊動要將趙營滅在新寧縣。趙當世聞言,又驚又喜。驚的是多了一方的敵人,喜的是原以為克達州無望,這麼一來,似乎又有了機會。
趙當世囑咐那人幾句,讓他帶話給郝搖旗,旋即朗聲對眾人道:“官軍咄咄逼人,以為我等可欺。今便給他來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也好叫他不敢小覷了咱們!”
當時是,在場諸將齊聲應諾。其中懂的自然心
領神會,不懂的就如楊成府、王來興等,則是愈加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