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借刀(三)(2 / 2)

蚍蜉傳 陳安野 6375 字 10個月前

趙當世歎口氣,將弓還給周文赫。這一箭本是衝著覃懋楶失去防護的頭部而去,不想竟偏了這許多,好在創傷了覃懋楶,才不至於自墮士氣。不過覃懋楶雖未死,其眾已顯頹勢,前有王來興部頑強抗擊,後有楊成府步騎夾逼,施南兵人人心神不寧,再加之覃懋楶受傷,士氣更沮。

這邊覃懋楶已是強弩之末,那邊山腳下,突圍的施州兵在強烈求生欲的驅使下,不斷撼動著由侯大貴、白蛟龍與後援上來的吳鳴鳳三部組成的防禦圈。

侯大貴偏頭避開一個飛錘,吐口唾沫罵道:“賊蠻子,倒是厲害!”他偏安於陣後,本來無憂,可施州兵中真有些大力士,愣是能將十餘斤的飛錘、飛斧擲出數十米,要不是左右還有些長牌手保護,侯大貴隻怕難以幸免。

這一條道號稱東麵主徑,可終究是山道,這一邊趙營三司一千五百人,那一邊下山的施州兵將近五千,這時候驟集一處,山道上下頓時擁堵不堪。尤其是施州兵,前部一兩千人因為接敵戰鬥,尚有秩序,

後邊兩三千人不知前途情形,隻想著逃命,建製幾乎紊亂,前仆後繼下,自相踩踏而死的就不知凡幾。好在前部施州兵實在勇悍,才勉強穩住全軍。

侯大貴與白蛟龍鏖戰多時,手下兵士已疲,傷亡逐漸增加,陣線也不斷後移。他倆見形勢有些不對,私下聯係,認為不宜再繼續纏鬥下去。正想聯合吳鳴鳳,三部一起向趙當世請求後撤,趙當世先派兵來傳令:“放開小口,縱敵自去,後擊即可!”

侯大貴大喜,通告白蛟龍,兩部合著吳鳴鳳部,稍稍向後方移動。

原來趙當世分觀兩路態勢,瞧出山腳下戰局焦灼,難以速勝。覃懋楶要控製傷亡,趙營更甚,尤其在這土司地界,兵員很難補充。目前侯大貴等雖能與施州兵分庭抗禮,但隻要稍有眼光都看得出,趙營在麵對人數占優、凶悍似虎且背水一戰的施州兵時,漸無心力。

施州兵的戰力超出趙當世的預計,他便因時製宜,使出這“欲擒故縱”之計。讓侯大貴等放出口子,為的就是轉移施州兵的注意力。施州兵求生要緊,既有活路可走,自不再拚死械鬥,再略加把控,控製

其逃出的流量,與傳統“圍三闕一”的攻城術有異曲同工之妙。

果然,苦鬥中的施州兵見趙營兵馬後退,有路可通,不暇多思,奪路便走。這時候,來源龐雜的壞處就體現出來了。各地土兵隻顧自家逃命,全不管彆家生死,困鬥時尚能擰成一股繩,這下沒了主心骨統籌,真正就像出了閘的洪水,恣肆而去。

下了山道,侯、白、吳三部分彆將陣勢展開,不時側擊施州兵,而不久前還在奮戰的施州兵,這當口均是隻想退卻,竟是毫不還手了。

施州兵很快走了一半,侯大貴抓住機會,將其當中截斷,白蛟龍、吳鳴鳳分從左右兩翼包抄上去。逃掉的且不管,留下的這兩千左右施州兵,是無論如何也得吃掉的。

退路再斷,施州兵隻得再次抵抗。但此一時彼一時,此前山道促狹,交戰麵不寬,雙方在山地又難以結陣相鬥,所以武勇出眾的施州兵占儘上風。而下地勢稍緩,侯大貴等重新列陣,三麵圍擊,兀自一片混亂、全無陣勢的施州兵自不可能再討到什麼便宜,況且他們的長官,有好些早已逃之夭夭,餘下的部眾

不知聽誰的調派,混在陣內,胡亂奔突。

一聲嗩呐響,趙營兵士摩肩接踵,如道道鐵牆,緩步向施州兵貼上去。施州兵單人本事再大,這時亦是黔驢技窮,隻見白刃如霜、劍光錯落,一個個沒有行伍序列的施州兵縱然舍生忘死,咬牙抵禦,卻依如螳臂當車,微不足道。又過不久,徐琿從山後引眾來援,四麵急攻下,施州兵再無反複可能。

喧囂聲,漸漸止息。

因著趙當世的指令,侯大貴等不留俘虜,兩千陷入重圍施州兵被殺了個一乾二淨,無一活口,七藥山東山腳下遺屍遍野,血合成溪。

侯大貴等得手後,來歸趙當世,卻驚見那偷襲的一眾施南兵至今仍未死絕,還在負隅頑抗,但看僅剩的十幾施南兵聚成一周,當中一個年輕將領如沐血浴,周身都是血漬,不住呼喊。

趙當世心下佩服,傳令罷鬥,王來興部兵士層層疊疊將施南兵圍困當中,等著趙當世近前問話。

趙當世被親兵簇擁著,問道:“閣下何人,請見告姓名。”

那年輕將領顯然十分疲累了,先以槍頭點地,

粗喘幾口氣,而後聲音顫抖道:“賊寇,問,問你爺爺姓名,你,你還,還不配!”他說完,極力昂首挺胸,強撐幾次,還是忍不住佝僂起來。

趙當世麵色弘毅,無半分譏嘲之色,侯大貴等廝殺出身,即便對方是敵人,但對於這種硬漢,心下也不由欽佩。這時,一人走近趙當世邊上,說道:“此人乃覃福之子,此次出兵七藥山的各路統製,覃懋楶。”

“嗯?”趙當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既為一軍統製,怎麼會淪落到親率敢死之士陷陣的地步?

不等他問,覃懋楶卻先叫起來:“覃進孝,你,你怎麼…”那與趙當世說話之人他認得,不是忠路宣慰使覃進孝是誰?下一刻,他想通了自己失敗的原因,一張汙濁不堪的麵龐扭成一團,不知是哭是笑。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