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驚雷(二)(2 / 2)

蚍蜉傳 陳安野 6796 字 10個月前

覃奇勳渾身一震,轉目瞧他,但見覃奇策滿頭是血,身上也中了兩箭。血水順著他的袍底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說話間,已積成了一小灘。

戶外喧噪聲不斷迫近,覃奇勳無暇再思,抱起已然酥軟無力的妻子就往外頭走,覃奇策提著刀緊緊跟隨。才走兩步,木柵間幾支羽箭猝然而至,全都射到了覃奇策胸口。覃奇策大叫一聲,睜著血紅的雙目,喉頭滾動,似有話要與覃奇勳說,可最後卻是一口鮮血咳出,氣絕倒地。

“啊!”如此慘狀,覃妻生平未見,駭得尖叫起來,覃奇勳悲憤萬分,但足不停駐,徑往寨後而去。寨後有處暗門,直通後山,隻要逃到那裡,就有脫困的希望。

時下整個大寨亂成一鍋粥,石砫兵從幾處寨門分彆衝入,大大小小的激鬥充斥在寨內的每一處。覃奇勳熟知道路,專挑偏僻小道行走,縱然如此,幾次若非親兵舍身相救,也險些死在了刀下。

“近了!”一路狂奔,覃奇勳腦海一片空然,所有什麼陰謀陽謀,計劃策略早便無影無蹤,他想的惟有“活命”二字而已。

眼瞅著後門將至,不料腳下一絆,竟失足滾倒,覃妻也重重摔到了地上。

覃奇勳還以為有石頭礙路,豈料身後笑聲忽至,急目轉視,一個軍將打扮的中年漢子在眾兵士的環簇下現身。他才看一眼,左右就被人抓住,身子一沉

,腦袋亦被側摁在地上。

那軍將覃奇勳不陌生,乃石砫都司胡明誠,是沙場宿將,也是忠路的老對手了。

胡明誠粗放的聲音從腦後傳來:“將這反賊帶回去!”

覃奇勳怒道:“我乃大明禦敕忠路宣慰使,你怎敢犯上作亂!”

話說出口,頓覺頭發被人一扯,又緊又痛,胡明誠的呼吸在耳畔清晰可聞:“前宣慰使大人,你那個伴讀的小書僮已經全招了,你還狡辯什麼?”

覃奇勳不屈道:“那書僮說了什麼話?一個卑賤的下人,不過汙蔑之詞罷了!”那個伴讀聰明伶俐、細皮嫩肉,覃奇勳常帶在身邊乾些研磨、揉肩的雜活,自己與趙當世書信來往時,也沒避諱他,想是被瞧了些內容。

“難道…”覃奇勳一想到那個伴讀,心中一跳,哪知怕什麼來什麼,胡明誠又言:“你安心吧,你藏在櫃中的那些通賊的書信,他也儘數找出來上繳了,不會抓錯了你。”

覃奇勳霎時絕望,可還是掙紮著說出最後一句話:“就算如此,沒有朝廷朱批,你怎敢先斬後奏,擅抓朝廷命官!”

胡明誠放開他頭發,冷漠道:“就算如此又怎樣?你忠路為患多年,人儘皆知,今日通賊,又人贓並獲,縱現在滅了你滿門,你以為朝廷還會不依不饒追究下來嗎?”

成王敗寇,自己勾結趙營之事鐵證如山,無可辯駁。石砫素受朝廷榮寵,秦良玉更是得皇帝賜袍贈詩。忠路勢力孱弱,在朝中也孤立無援,恐怕就如落水之飄萍,轉眼就會被人忘得乾乾淨淨。

想到這裡,覃奇勳再無聲響,閉上了雙目,身沒死,心卻已然死了。目前漆黑,腦海中惟有當日聚雲寺廣真禪師所說的佛家揭語沉浮: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

忠路覃氏稱雄施西近百年,竟旦夕被滅,消息迅速在全衛傳播開來,在趙營內同樣引起了軒然大波。

這事來得突然又蹊蹺,唇亡齒寒,沒了忠路的暗中策應,趙當世沒來由的心生強烈不安。施州衛城池上下已被趙營全部控製,所以當斥候將消息帶到後,趙當世第一時間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全城戒嚴,封鎖消息。營中將士以及城中百姓此前對趙營與忠路的關係並不知悉,而石砫那邊打出的旗號赫然就是“清剿勾結賊寇的忠路覃氏

”,一旦消息傳遍,眾人很可能將之前取勝的原因推結到有忠路相助上,此刻強援猝失,軍心可能會動搖,城內的大族、百姓也很可能暗起漣漪。

第二件,全力打探石砫方麵動向。石砫兵強,馳名宇內,趙當世前世就有耳聞,己方戰力、兵數乃至於後勤皆不及對方,就拿腳趾頭算,對上後取勝的希望可謂渺茫。趙營才具雛形,還不具備打惡仗、消耗戰的能力,對於如虎狼般強硬的石砫兵,能避則避。

第三件,立刻聯係覃進孝。忠路雖失,覃奇勳等人或死或被俘,可覃進孝安然無恙。他手裡可是有著一千二百忠路最為精銳的野戰機動力量。目前兩方的合作已被昭然於世,若不及早將其歸並於趙營一處,其眾必然難逃被擊滅的下場。

安排完這些,趙當世馬不停蹄,立刻召集侯大貴、楊成府、白蛟龍、吳鳴鳳、王來興等中營長官,急議處置事宜。

眾人在聽完趙當世簡要的說明後,神色各異。

籠統的說,侯大貴吃驚,楊成府害怕,白蛟龍疑惑,吳鳴鳳淡漠,王來興茫然。

趙當世掃視環列的眾將,抬高聲音道:“事情大概就是這樣。各位以為,咱們接下去如何應付?”

眾將尚自沉浸在對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的回味中,各懷思緒,良久無人應答。趙當世等了小一會兒,直接點人道:“吳把總,依你之見,我營對上石砫,可操幾分勝算?”此人混跡川中多年,在多支軍隊裡待過,經驗豐富,由他先作判斷,應當較為靠譜。

吳鳴鳳應一聲,低頭想了想,方有些拘謹道:“都使,不是屬下有意長他人誌氣、滅自家威風,但照現在城裡的兩千來人,要想擋住石砫兵,勝算,勝算,咳咳…”彆捏了一番,才說出來,“怕不足三成。”言訖,臉色微紅,目光閃躲。

這個結果早在趙當世意料中,心知說“三成”也有誇張,麵不動色,轉問侯大貴:“侯千總,你的意見是?”

侯大貴性子爽利,有話直說:“屬下早年也曾聽人說起過這石砫兵的厲害。聽說還在遼東打過韃子,敗過老奴,要真硬碰硬地懟上去,得不償失…看來還是得操持起老本行,三十六計走為上。不過…”話倒最後,反意猶未儘。

“你說。”

“可徐千總與兩千弟兄還在西南,咱們可不能棄之不顧。”說著,略帶些嘲諷地看了看縮在一角,神情委頓的楊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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