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天星(二)(1 / 2)

蚍蜉傳 陳安野 5743 字 10個月前

徐琿沒有料到薛飛仙會突然襲擊自己,或者說在他接到薛飛仙反水的情況時,事情已經遲了。

對於打過無數硬仗的徐琿而言,在戰場上,他無所畏懼,也從來不會認為自己弱於人,即便在最危難的關頭,他也不曾心生惶恐。但現在,麵對突如其來的陰謀,他第一次感到手足無措。

當日攻下沔縣後,因城外天寒地凍,徐琿與薛飛仙兩部都進入城中駐紮。徐琿本擔心難以約束薛飛仙部的劫奪,事先安排了些限製,不想這倒是多此一舉。薛飛仙率眾入城後,除了霸占幾片民宅外,頗為本分,沒有什麼逾矩之處。見到這般,徐琿心中安定,便開始籌劃修繕、加固沔縣的城防,因為在趙當世的方針裡,沔縣、褒城縣兩地在這個冬天,都必須掌控在自家手裡。

但到了第三日,風雲突變,其時,徐琿長久未犯的腹痛正好發作,疼得他滿頭大汗臥於榻上,驚聞

薛飛仙突襲的消息,更是痛苦難以自己。若非他咬牙強忍,隻怕幾個瞬間,都要暈厥過去。

薛飛仙的意圖很明確,他利用身份之便,帶兵繞到了前營屯駐的腹地,想要行斬首行動,等巡防的白旺帶著援軍趕到時,事態已經難以挽回。

徐琿備受煎熬,身子十分虛弱,不要說騎馬,連站也站不穩,門外喊殺喧天,一人猛推門進來,驚起左右衛兵個個拔刀。

“千總,事不宜遲,老郭背你走!”

徐琿臉色蒼白著,勉強抬眼看看,來人容貌音色無比熟悉,是自己的老部下郭虎頭。他還沒反應過來,便覺自己整個人已經被郭虎頭扶了起來。

“夯貨,愣著乾啥!”郭虎頭怒喝一聲,左右兵士經他提醒,忙上來幫手,匆匆忙忙將徐琿挪到了郭虎頭背上。

“白,白旺呢?”徐琿半睜著眼,急喘著氣,問道。

郭虎頭邊向外走,邊道:“白把總帶著巡防兵

,正和宋把總全力阻擊逆賊,要走,隻能趁現在!”

徐琿氣憤難當:“不能走,沔縣若失,我軍必遭大害!”說著,竟開始掙紮,“放下我,召集散兵,與姓薛的拚個魚死網破,沔縣未必易幟!”

郭虎頭兩隻手死死箍著他,半點也不放鬆,徐琿手腳無力,折騰半晌也無濟於事,隻聽郭虎頭道:“薛飛仙個賊子,籌謀已久,以我營輪班的空隙突入。現在各隊各司秩序已亂,宋把總情況不明,咱們手上能調動的隻有白把總的百十人,萬抵擋不住薛賊。”

徐琿聲若癲狂:“擋不住也得擋,我是千總,傳我軍令,前營敢退後者斬無赦,勢與薛賊拚到最後一刻!”一連喊了幾聲,郭虎頭全置若罔聞。

鬨得最後,眼見離城越來越遠,徐琿氣急下喪失了理智,竟以齒齧郭虎頭頸肉,郭虎頭吃痛,猶不放手,脖頸間很快便血淋淋起來。

郭虎頭強忍劇痛,半步不停,與十餘名兵士護著徐琿踩著厚雪,一直躲入林中,及再也聽不到沔縣

城中傳出的喊殺聲,身心兩疲的徐琿才在又一次的絞痛中暈了過去。

等軍報傳到城固的趙營老本營,已是一日後。

據報,薛飛仙在城中起事後,躲藏於城南山坳中的孫顯祖即刻率兵來合,兩下夾攻,使得堪稱趙營之鋒刃的前營全線潰敗。所幸緊要關頭白旺拚死支援,以不及傷亡的代價,終於護得千總徐琿無恙。而最後陸陸續續退聚到褒城的前營兵馬加在一起,隻剩千餘,竟是死傷近半。宋司馬的那一千人因為距離前營較遠,傷亡倒不算大。

趙當世震驚,接著,自覺悔恨。

在他原本的計劃裡,攻下沔縣後,可與褒城以及城固的老本營形成個三角,互為托庇,在這個冬季可保全軍無憂。他哪裡想得到,一夕之間,局勢天翻地覆,沔縣眨眼又歸了官軍,且自己最為倚重的一員大將也險些在這場風波中殞命。

出現在他腦海裡的第一個失誤,就是放出了薛飛仙。本來,因為不信任驕橫的薛飛仙,他明裡暗裡

對其以及手下近千騎兵都很提防,從來不外放執行任務,安營紮寨時也布置在營盤的最外側。怎知千算萬算,還是防不住薛飛仙暗中勾結了孫顯祖。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當機立斷,將這一心腹痼疾徹底解決。

孫顯祖與薛飛仙是老鄉,這也是趙當世後來才知道的。陝西的官兵與賊寇,雖處不同陣營,可很多都是同鄉親友。平日裡打起仗來,人情味也很濃,相互間談判、交易、勸誘的例子比比皆是。流寇需要官軍給便利討生活,官軍也需要通過流寇來攫取更多的利益。借用唐代山南東道節度使劉巨容的一句話,“朝家多負人,有危難,不愛惜官賞,事平即忘之,不如留賊,為富貴作地”,可窺見這些朝廷武人養寇自重之心,而這也是流寇屢剿難儘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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