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林深深,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正在其間緩步穿梭。不經意間,一塊雪從枝椏上滑落,不偏不倚,正砸中那孩子的頭頂,那孩子受了一驚,忍不住“啊呀”喊出聲來。
“少君,小點聲,你這一喊,咱們先前的幾百步都算無用功了。”那高大的身影一滯,不滿地嘟囔。他便是趙營中的葛海山,今日見不下雪,特意帶著趙元劫來營北的山林中打冬獵。
趙當世很信任葛海山,趙元劫武藝這一塊,幾乎全放手交給葛海山提帶。葛海山堅信習武之事,絕不能閉門造車,需得身體力行,才會有顯著進步。所以不但時常在營中找些兵士與趙元劫切磋,一有機會,也會帶著趙元劫出營“曆練”。最近教了趙元劫很久的射術,日日對那不會動的呆靶子,不單趙元劫自己感到有些疲乏無趣,葛海山亦覺索然無味。是以今日既為放風,也為考察趙元劫實踐中的射箭水平。
“咱們向掌盤子請了一日的假,現在出營都已半日,啥玩意兒都沒得了,兩手空空回去,可有臉麵?”葛海山知道趙元劫性格剛強,所以故意以言語激之。
趙元劫果然中計,不好意思道:“三爹,我知道錯了。”
葛海山撫弓四顧,悠然道:“不過少君也不必太擔心,從這裡再往北走兩三裡,入個山坳,都是成片的麂子、麅子、獐子,到了那裡,可得好好把握住機會。”
趙元劫聞言,笑道:“那可太好了!”說著,忽然想起一事,“三爹,方才入山不久,我餘光瞟到十餘步的樹後有黑影一閃而過,當時我以為是野兔,結果看過去,卻啥也沒有了…”
葛海山聽他這般言語,忍不住笑出聲來:“我看少君你是太想見到獵物了,都開始疑神疑鬼的。這方圓數十裡間的堡寨都在我營的控製下,凡樵采諸事都辟有專門的區域,嚴加監視,絕無人能來這片山林。”
趙元劫嘟嘟嘴,似乎有些執念,葛海山見他一臉嚴肅,也上了些心,多年的江湖經驗驅使他自思:“難不成真有什麼蹊蹺?”
當下二人不約而同屏息細聽,但莽莽野林幽靜無聲,除了間或雪落窸窣,彆無異動。久之,葛海山拍了拍趙元劫的腦袋,道:“走吧少君,咱們隻有半日時間,耽擱不起。”
越往北走,林子越深,二人一路隻聽著“嘎吱嘎吱”的踩雪聲,沉默無語。又過一會兒,葛海山突然回過身,對著趙元劫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而後蹲下來,查看了地麵,最後複向趙元劫招了招手。
“你看這足印。”趙元劫貓著腰,來到近前,葛海山指著雪地上的一排腳印,臉上掩飾不住的興奮,“我教過你辨識足印的法子,你看看,這是什麼?”
“這…野豬?”趙元劫撓撓頭,絞儘腦汁,好不容易憋出一個答案。
“這是麂子!”葛海山臉一黑,在他腦袋上削了一下,“看這足印尚新,咱們捕了它,帶回去給掌盤子當今夜的下酒菜,如何?”
“好,好!”趙元劫很仰慕自己那英俊剛毅的義父,小小的心靈一直盼望著能做些什麼來得到義父的肯定與讚揚,當下聽葛海山的提議,哪有不讚成的道理,笑著直點頭。
“麂子進門,家中死人。”兩人慢慢沿著足印走著,葛海山微笑著說道,“不過在這林中打了它,就沒那多顧慮了。”
“還有這等事?”
“這是自古傳下的古諺,既然長盛不衰,自有它的道理。”葛海山認真地說著,“然而,即便咱們能在山林中捕獲了它,你也要記著,這世間的萬物,都是有靈性的。所謂‘營口不營生’,每年獵個一兩隻飽口福即可,若為了一己私欲,肆意殺戮,那麼最後也必將遭到老天爺的嚴懲!”說到這裡,臉色肅然,“這放在人與人之間,亦如是。今後你定能成為掌
盤子手底下獨當一麵的大將,到了那個時候,生殺予奪儘歸在手,卻也不可因此生了狂慢之心,不尊天地,不敬萬靈。”
趙元劫聽罷,睜大了眼,抬頭看了看自己身邊這個敦厚樸實的漢子,繼而低下了頭,“嗯”了一聲。
或許是感到自己說的話太過嚴肅了,葛海山隨即笑起來道:“獐麂鹿兔,是為野味中的佳品。咱們沒尋到獐子,打一頭麂子回去,想必掌盤子也會有好口福了。”
趙元劫舒顏應和道:“是呀,是呀,帶回去讓薑師傅料理,準保爹爹喜歡!”薑師傅是一個夜不收,但因為廚藝超凡入聖,現主管趙當世的飲食。
兩人邊走,邊小聲說著笑,一連走出半裡多路,來到一片小草地,雪地中麂子的足印忽然亂了起來。
葛海山敏銳感到事情有些不對,目不斜視,沉聲道:“少君,十有八九那頭麂子在這裡遇上了事兒。”
誰知話才說出口,邊見趙元劫滿臉驚恐地指著側後方,顫聲道:“三、三爹,你、你看…”
葛海山轉頭順著他的指向看去,隻見一簇灌木下,正側躺著一頭麂子。但見那麂子身下的雪上滿是殷紅,一直延伸到頸部,當是被割喉殺死無疑。血色
在染紅潔白的雪地濺開,就如同點上了一朵綻放的鮮花,令人既覺詭譎,又覺血腥。
“不好!”葛海山心念電轉,第一反應就要去抱趙元劫。可也就在這一霎那,三把流星錘從叢中迸出,直取葛海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