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聲罷,旋即撲耳而來的是淒厲慘絕的嘶嚎,劉芳亮派人找上李自成,要求出戰,李自成拒絕了他惱怒激動下的請求,同時詢問趙當世:“可否出戰?”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是懦夫的表現,李自成梟雄一個,當然不會容忍給官軍欺負到腦袋上。隻是,他的反擊並不來自劉芳亮,而是趙當世。
趙當世還沒接口,又一騎飛馳而到,塘兵在馬上拱手:“稟闖王、闖將,吳鳴鳳部全員到位,等候接令!”
“出!”趙當世肅聲命令。
馬去不久,絡繹如川的二營兵士開始移動,號炮齊鳴,聲勢反壓官軍。趙當世以鞭指點前方:“闖王,此即破陣利器!”話音未落,鋪滿平岡、波推潮湧般的軍陣向兩側分開,眼到處,六輛龐大的武剛車緩緩穿過空隙,“咚隆”前進。
它們均是褒城一戰趙營從費邑宰部繳獲的戰利品。當初收拾戰場時,曾有軍將主張將這些笨重的戰車卸掉當柴火燒,唯獨徐琿力排眾議,將它們保存了下來。趙當世找到內務使何可畏,讓他抽出一些工匠,助以兵士,將這些大車拆卸成了便於運輸的幾塊,轉移時也不忘帶著。
趙營主力七千人,本來留了吳鳴鳳二千人在後方,但當李過的馬軍在廣元偵察到了官軍多火器、搶修陣地的情況後,趙當世就決定將吳鳴鳳也調來,跟著也將這六輛武剛車也運了過來。二營兵馬清晨便到了廣元附近,之所以臨近正午才完成布陣,和這些武剛車的臨陣裝配有很大關係。
一鼓作氣、再而三、三而竭,沒有作戰命令,等待了一個上午的二營兵馬有力難出、又屢遭打擊,士氣難免頓挫。李自成敏銳覺察到了這一點,所以開
始催促趙當世出戰。
鼓點一蕩,排在前列的二營兵士掀起山呼海嘯般的威嚇,擁有巨大車輪的武剛車各由十人推著慢進,高大寬闊的豎板在前,在後兩門小炮則透過板孔伸出黑洞洞的炮口。由車掩護,還有數百人的先鋒隊隨後。
官軍發現了二營的進攻動向,城頭上高亢的小號聲一波接著一波,劃破湛藍的天際,城頭上的炮手們吆喝著開始調整炮位,城下戈矛森森的陣列,亦起波瀾。
“上,彆落後!”這支數百人的先鋒隊由秦雍統製。自從在褒城一戰與韓袞結下了交情,他步步高升,在漢中時還是個隊長,進了四川,已然被提拔成了吳鳴鳳部中把總。
秦雍手持鋼刀,一步一催,在他的嚴格監督下,先鋒隊的兵士們始終與前頭開路的武剛車保持著合適的距離。
“轟”
秦雍剛想呼喝,當頭炮響令他頓時耳鳴。他長大了嘴,極力恢複,可轟鳴的炮聲源源不絕,摧殘著人的耳膜,簡直要將腦袋震爆。若不是強力壓製著內心的恐懼,他現在的本能反應怕是一屁股蹲下去,抱頭捂耳。
等似乎將無窮無儘的炮鳴終於停歇,已經有些
暈頭轉向的秦雍狠狠抽了自己幾個大嘴巴,左右顧盼下大聲激勵:“官軍的火炮都是軟錘子,中看不中用,弟兄們加把勁,衝上去!”
“一、二、三,走!”推著武剛車的兵士們汗流浹背,在他的催令下咬緊牙關,使出全力推車。其中好些人的草鞋已被磨成破爛,僅憑著一雙已是血肉模糊的肉足,奮然蹬著滿是沙礫的土地。
城上官軍發炮兩輪,僅僅命中一輛武剛車,那武剛車的豎板不是木質,而是數層鐵板疊夾而成,堅固無比,佛郎機們打出的散彈隻在上麵留下了坑洞印記,全數蹦開。唯一裝了實心大鐵彈的大將軍炮以及紅衣大炮準頭差些,沒打中車,卻飛到了後方的二營主陣,立時引得人仰馬翻,摧枯拉朽砸死砸傷近百人。等鐵彈勁力終於卸了,二營兵士刨地三尺將它從深洞裡掘出來,它的表麵還散發著輕煙。
還有百步即到了官軍最前沿的溝壑,秦雍死死盯著前麵,眼珠子都快彈出來也似。溝壑、拒馬後方的官軍遊兵隨旗而動,也開始射箭打銃,武剛車的豎板上源源不斷發出彈響。終於在巨大的“轟隆”聲後,一輛武剛車給紅衣大炮不偏不倚打中了車轅,巨大的戰車霎那間炸起數尺有餘,木屑砂石飛漫一片,在它周圍的先鋒隊兵士還沒來得及逃跑,便給轟然落地的戰車殘骸砸成了肉泥。
“娘啊!”
有兵士受不了這人間慘劇,無意識地奪路狂逃,秦雍不顧凶險,從武剛車的掩護中飛身而出,冒著銃林矢雨,追上去將那兵士砍翻在地,並環顧大吼:“今日一戰,有進無退。敢退半步者,就如此下場!”言訖,縱身一躍,在地上滾了幾滾,複又鑽入武剛車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