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才能拿下遂寧?
侯大貴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乃至於與覃進孝合兵後,拒絕了覃進孝聯合駐紮在遂寧東端的建議,獨自帶著老本軍前營駐紮在遂寧的城外不遠,時刻做出一副要攻打縣城的姿態。
遂寧的官兵如他所料,沒有輕舉妄動,隻是在期間自城中分出了二百人向東挺進,似乎想要打通東麵通往定遠縣的道徑,但給覃進孝毫不留情堵了回去。這番試探吃癟,遂寧縣城的官軍便收起了野戰之心,專心守城。
雪勢越來越大,侯大貴的心也越來越急切。今早他接到消息,說趙當世已率領本部兵馬開始朝定遠縣方向轉移,按照預期,不出兩日即可抵達定遠縣境內。所以,想要拔城立功,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侯大貴此前探了探覃進孝的口風,發現他完全沒有攻城的意思,一心想著做
好本分工作,確保趙當世等順利到達定遠再去會合。因此,算來算去能用來攻城的兵力,隻有自己手下的二千人罷了。
然而,他清楚得很,憑著老本軍前營這二千新兵蛋‘子,在這種大雪天彆說攻入城內,恐怕連牆垣也摸不到。實話說,得虧此前遂寧官軍的佯攻是給覃進孝擊退從而心生忌憚,換做官軍來自己這邊,即便野戰,侯大貴也基本沒有信心取勝。
難道眼睜睜看著這個機會擦肩而過?
正當侯大貴感覺無能為力卻又有幾分不甘之時,惠登相找到了他。惠登相是前營的參謀,自打白蛟龍遇害、侯大貴暫兼前營千總之職後,他就與侯大貴走得特彆近。這一來是因工作關係使然,二來也因惠登相想找個靠山。
此前,中間隔了個軟硬不吃的白蛟龍,惠登相還不方便向侯大貴獻媚,而今兩人形同直屬,惠登相便開始施展自己阿諛奉承的絕學。十多年摸爬滾打,能從一介草寇混到現在,對於討好上級,他還是很在
行的。
侯大貴看似脾氣古怪,很難接近,在經驗豐富的惠登相看來,也不過一個愛戴高帽、愛色喜財的俗人罷了。酒色財氣,這類東西,絕大部分人都喜歡,但通過什麼方式打中各個人的心坎卻大有講究。
就拿侯大貴而言,惠登相發現此人最是沽名釣譽。明明嗜色如命以至於全軍人儘皆知,可他還是時時裝出不近女色的慨然模樣。故此,惠登相就故意配合他作秀,對剽掠來女子的兵士重罰嗬斥並當眾將女子們釋放,卻在晚間差人躡小路追上那些逃跑緩慢的女子,擇其貌美者複擄回營中供奉給侯大貴享用。此舉既滿足了侯大貴的虛榮心,同時也滿足了侯大貴的色欲,可謂一舉兩得。正是有著這般察言觀色的能耐,惠登相才得以逐步取得了趙營實權派人物侯大貴的好感,並慢慢被侯大貴納入自己的“勢力範圍”之中。
早前說過,侯大貴為了鞏固地位,一直暗中經營自己的勢力。不過趙營舊將中,諸如郭如克、白旺
等基本對徐琿死心塌地,他爭取不來,白蛟龍、吳鳴鳳之流又過於老成油滑,難以放心,所以,他改變策略,開始有意延攬那些歸附未久的“新人”加入自己的麾下。這類新附者在營中往往缺乏安全感,希望能有所依靠,這便是他趁虛而入的好時機。有他“趙營二把手”的地位放在那裡,自然對後來者有強大的吸引力。
隻是一開始,侯大貴並沒有拉攏惠登相的意思,主要原因在於惠登相此前的名頭太響,侯大貴擔心自己壓不住他。惠登相也知道侯大貴的顧忌,故而在與侯大貴相處時,有意拿低做小、低眉順目,對侯大貴的命令幾乎可說言聽計從。起初,侯大貴還對他有所防範,但時間一久,習慣了惠登相奴顏婢膝的模樣,就真的開始放鬆警惕,認為惠登相的確認清楚了形勢,服膺於了自己。這層心防一破,惠登相再接再厲,曲意逢迎,二人的關係從此突飛猛進,形同主臣。
想打遂寧這件事,除了惠登相,侯大貴沒有再和第二個人說起過。他日前和惠登相暗地裡合計過一
次,沒甚結果。今日獨自再想,也毫無頭緒,便想將自己的這個“得力乾將”召來再議一番,豈料惠登相反而主動上門了。
帳外風雪甚大,惠登相一進帳隨身帶入冷氣,本來暖和的帳內立刻寒意四散,他將披風上的雪塊抖落滿地後,毫不夾生地走到侯大貴邊上盤腿坐下,直接道:“侯帥,關於遂寧,屬下有話要說。”總兵者口語中俗稱“帥”,便如已在九泉下的侯良柱生前便被稱為“侯帥”。侯大貴也姓侯,雖說麵對大眾,也裝作和徐琿一樣,自謙著不接受“帥”的稱號,但骨子裡其實十分喜歡這份恭維。惠登相是何等人,能將阿諛拍馬放在生活點滴之中的事他怎會錯過,所以人前仍稱侯大貴“總兵”,人後則熱切稱呼侯大貴為“侯帥”。
“說。”侯大貴不看他,用鐵筷撥了撥爐火,好讓爐上的酒能快些熱溫。
惠登相吞口唾沫道:“屬下以為,遂寧不可攻。”
“你說啥玩意兒?”侯大貴眼睛一斜,好生不滿,“讓你回去好好想想,想了一夜,你卻給我想出這個屁來?”
“不,屬下還沒說完。”惠登相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侯大貴的惱怒,等他說罷立刻補充一句。
“有屁快放!”攻城的計劃到現在沒個眉目,侯大貴心情很差,也不溫酒了,不快地將鐵筷往灰裡一插,拍了拍手。
惠登相盯著爐中燒得紅紅的炭火,緩緩道:“屬下回去仔細想了想,覃千總不肯幫忙,隻靠我部二千人,雪厚牆滑且無攻城器械,要想短時間內拿下數千官軍死守的遂寧縣城,希望,希望渺茫…”
他實是基於現實情況分析,侯大貴不傻,自然懂得他所言不差。不過,一想到破城立功之事成空,他還是極為不爽,忍不住吐了口唾沫進爐火,立刻“滋滋滋”引起一陣焦臭氣味:“拿不下遂寧,就立不了功,立不了功,我如何在主公麵前為你求職?嗯嗯,你自己掂量著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