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羅威卻一本正經道:“話不能這麼說,正是因渡過了昨日一劫,這命才更金貴了不是?”
三日後,趙營全軍從營山縣開拔。
對袁韜一戰,結果是遠遠超出趙當世的預計的。
趙當世原本的計劃是將袁韜打殘,使之無力與趙營相爭,然而再利用袁韜餘部在營山縣的勢力,阻
隔保寧府境內的官軍南下襲擾,從而確保趙營撤出營山縣的安全。誰想,首先是郭如克陣斬袁韜,而後又是覃進孝一孤軍之力殲滅了對趙營威脅最大的張奏凱部,趙營出川之路瞬間通暢不少。
郭如克的戰功,無可厚非,既是份內之責,又超額完成了任務,立一大功。覃進孝這邊,就存在爭議了。直白說來,對於覃進孝的逾矩軍事行動,營中主流分成兩派。一派持肯定態度,認為覃進孝能審時度勢,立下汗馬功勞,值得旌表。另一派則持激烈的否定態度,認為覃進孝罔顧軍令,擅自行動,看似功臣,實則功賊。前一派,以昌則玉為代表,認為覃進孝雖有冒進之嫌疑,結果卻大利於軍,有功卻罰,恐失眾望。後一派,以侯大貴為代表,堅持應該嚴懲覃進孝,以儆效尤,否則軍中條例,將成一紙空文。
兩派在善後總結的軍議上唇槍舌劍,辯論不下。趙當世經過仔細考慮後還是比較傾向於昌則玉的看法。誠然,覃進孝孤軍深入,的確置軍於險地,甚至忽視了郭如克及趙營本部的安危,但至少從結果上看
,得到的回報是非常豐厚的。毫不保守的說,張奏凱這一死,趙營出川的時間至少可提前近一個月。因為單純靠著袁韜餘部,趙當世沒有十足的把握牽製住官軍,一旦張奏凱聯合夏時亨等尾隨過來,趙營還是得想方設法做個了結。如此一來,拖延出川時間事小,一時半會兒擺脫不開,甚至會引來其他地區官軍的圍剿事大。張令、譚大孝、孔全斌等元氣猶存,都是有可能追擊上來的,更遑論在夔州府靜觀戰局之變的各部官軍了。
所以,張奏凱的死,戰略意義大於戰術意義。沒了他,官軍在川北就失去了主心骨,失去了一個勉強可以協調各部統籌戰局的角色。這對於趙營而言,無疑是極大的利好。
趙當世對人,有賞有罰,賞罰公正。最後,他一錘定音,覃進孝這次擅自主張的軍事行動,的確有違軍令,但若理解為對戰局機會的把握,罪有可緣。且因收獲巨大,所以功罪相較,功大於過。論功行賞,僅排在郭如克之下。
有人還提起殺俘不詳的罪責,趙當世對此一笑了之。首先,覃進孝有點小聰明,在利用俘虜時是作為作戰“先鋒”來使用的。這可就與單純的屠殺俘虜有著天壤之彆。他這麼安排,實質上就把這些俘虜吸收成了戰兵。他是主將,怎麼打是他的權力,人死得多了,也隻是指揮問題而非濫殺俘虜的原則性問題了。且從戰後覃進孝吸收未死俘虜為兵的舉動來看,前後呼應,無可指摘。再者,一旦俘虜多出本部的供養能力或是控製能力,殺俘之事,實乃常態。軍隊紀律的塑造要一步步來,是經濟實力、部隊章程、兵員素質等等綜合作用下的產物,絕非一張紙上寫幾個字可以規避。趙營現在尚不能做到嚴禁屠戮百姓,何談善待俘虜?一味急於求成與揠苗助長無異。
對於這個結果,覃進孝自己還是滿意的。他一戰成名,名聲大噪,在官軍中的名聲甚至超過了侯大貴與徐琿,營中也四處流傳著對此戰的議論。他嘴上不說,其實心中竊喜,至少在他自己看來,這一戰最出風頭的必定是自己,至於要不要那個表麵上的頭功
,無大乾係。
他沒意見,旁人自更無言語。侯大貴雖然不爽,但畢竟與覃進孝沒什麼直接的利益衝突,不可能死咬著他不放。況且趙當世已經拍板的事再去說三道四、滿腹牢騷,自找不痛快嗎?他之所以要懟覃進孝,其實醉翁之意不在酒,為的是敲打作為自己參軍的覃奇功。現在目的基本上達到,他也見好就收。
在袁韜以及李效山等人的營寨中,還是搜刮到了不少資財,全部沒入軍中。除此之外,楊科新等等從袁韜軍以及張奏凱軍投順過來的人數,林林總總加一起,也有將近千人。這些人,趙當世還不準備處理,暫且編入青衣軍不提。
做完了善後工作,趙當世急不可耐地繼續東進。時間對於他而言,永遠不夠用。
二月底三月初,趙營兵馬相繼進入渠縣境內。這條道,趙營曾今走過,輕車熟路。趙營在上遊渡過渠江,在宕渠山逗留了五日,等山路上春雪漸融,方翻山而過。自從跋涉過渠江及宕渠山,趙營的行軍路
線有所改變,不再向東,而是轉向了北麵。
此前,軍中一直存在聲音,認為可以穿過重慶府,轉進湖廣,但這個提議被趙當世否決了。他否決的基本論點有三:一、路不好走;二、石砫宣慰司;三、施州衛。
這三點都是顯而易見的問題。重慶府內水網密布,尤其還要橫渡大江,沿路關卡汛口不計其數,其中存在風險與艱辛可想而知,通過這條路,就如同通過一個篩子,以趙營現在的實力,不蛻層皮,要過去談何容易。而以忠君愛國著稱的馬家掌權的石砫宣慰司絕對是這條路上最大的阻礙。趙當世深信,吃過一次虧的石砫此時此刻定然在密切關注著自己的行動,隻要一有機會,石砫是無論如何也要與趙營再拚上一拚的。趙營現在雖然體量遠超昔日,但精銳程度反而有所下降,且各部建製多有殘破,實際上的戰鬥力更低。再與石砫對抗,是下下之策。施州衛也是同樣的道理,走重慶府,入湖廣必入施州衛。有過前車之鑒,施州衛必然不會重蹈覆轍,趙當世不會傻到主動去
撞這堵南牆。可以說,真要走這條路,最後能活著見著湖廣太陽的趙營軍將,不會超過五百個。
趙當世的打算,是走夔州府的山道。
夔州府多山,地形險絕,要去湖廣,唯有走水路順流而下一途。
趙營可以借路走嘉陵江,但想走大江通過夔州直下湖廣,無異於癡人說夢。夔州至湖廣的水路向來都是與川北金牛道並稱的入川主乾道,守禦及其森嚴,沿江關卡無數。不說彆的,即便趙營能竭儘所能搞到舟船,但不善水戰的趙營想在短時間內通過有著“眾水會涪萬,瞿塘爭一門”的瞿塘關簡直比登天還難。
趙當世還是務實的人,偶爾行險,也是在成功麵占比較大的情況下。他心裡很清楚,趙營現在就像個虛胖子,體量大實力卻弱。在沒有安定前,一切硬仗能避則避。因為一旦營中主力遭到重創,看著偌大的趙營極有可能在一夕之間分崩離析。
審時度勢後,他的決定是迂回前進,走的依然
是夔州府,但出川的第一個落腳點,卻不是湖廣,而是老家陝西。,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