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滾河,經打火店,穿鹿門山,再向西由東津渡口過東津灣即至襄陽府城。
趙當世在東城下的先農壇、社稷壇略略整頓隊伍,沿著城垣向北繞去,自大北門“拱宸門”入城。襄陽府城北臨漢水,趙當世舉目看去,漢水北岸亦房屋儼然、鱗次櫛比,問道:“對麵之地,可是昔日樊城所在?”
有向導回道:“大人博學,那邊便是樊城舊址,而今城垣尚在,環其東、西、北三麵。但早已歸屬襄陽縣管轄,屬兩廂四坊二十九裡中的一廂。城隍廟、同知衙署皆分布其中。”
趙當世喟歎道:“古時樊城、襄陽皆稱雄鎮,分峙漢水兩岸,猶如鐵閘控扼江防。時過境遷,襄陽尚在,樊城卻已成雲煙。”
那向導笑道:“大人感懷,倒與那些文人騷客仿佛。嘉靖四十五年,漢水漲溢,樊城北麵因有土堤尚無大礙,然城南麵江地帶之磚城皆潰決殆儘,疏塞
不蚤,此城因而衰落。想即便無襄陽,樊城也難長盛。”
襄陽府內外人口頗眾,車馬絡繹不絕,漢水上亦是輕舟渡船往來如織。到得城門洞子,熙攘更著,那向導向前去和守城的官兵交談幾句,當即有八九官兵開始疏散擁堵的人群,不一小會兒,趙當世等人麵前道路便空空敞敞的了。
那向導回來,笑容可掬道:“大人,請進城。”
趙當世點頭微笑:“有勞李老了。”這個向導是陳洪範家中人。一早被派去東津渡迎候趙當世一行。襄陽府上到城防、下到汛防目前都由陳洪範全權掌握,所以自與他接上頭後,趙當世等一路上暢通無阻,省心不少。
襄陽府城北有襄陽縣署、分守道署以及縣文廟等,府文廟與襄陽府署等則在南城。趙當世根據陳洪範的指引安排,需要將華清以及朱常法等送去襄陽府署。那裡,襄陽府以及襄王府都已派了人等候交接。
入城之後,人多眼雜,趙當世縱然心中不舍,
也不敢再在睽睽之下與華清過多接觸。不過好在二人從前已將該說的話都說的差不多,所以當下僅有牽掛,而無擔憂。
當夜幕低垂之際,舟車勞頓了一日的一行人終於抵達襄陽府衙署。車輪止住,趙當世半躬著身,在華清所乘馬車車轅邊輕道:“郡主,地方到了。”喚了一遍,車裡卻無聲響。
趙當世不明就裡,又重新輕喚。這一次,華清“嗯”了聲,但隨即抽了抽鼻子。趙當世心中一緊,但在眾人麵前好歹控製住情緒,壓著聲音道:“府內諸老爺及襄藩的體己伴當都已在外迎候郡主尊駕。”
話音方落,華清掀開車幕探身出來。趙當世立刻上去搭把手,扶她下車。時天已暗,旁人看不清狀況,但趙當世與她相距不過咫尺,看得親親切切,她的眼眶已然濕紅。
“郡主小心。”趙當世忍著胸悶之氣,勉強說道。華清朝他點點頭,撒開了手,卻沒有說話。與此同時,朱常法也跳下了馬車,候立多時的官員以及襄藩中人立刻就圍了上來。七嘴八舌中,趙當世輕歎兩
聲,緩步踱到了旁邊。
按照程序辦完交接手續後,天色已暗。趙當世全程目不斜視,沒有看華清一眼。到得最後,眾人將華清迎上一輛襄王府駕來的馬車,他方才忍不住看將過去,可是等他目光到時,隻見華清那飄縈的衣袂的最後一角,剛好隱入車幕。
趙當世正自出神,不防後背被人一拍。他轉頭去看,卻是朱常法正笑盈盈看著他。
“世子爺。”趙當世微微行禮,耳邊聽到車轅軲轆聲,餘光裡,華清的馬車已經先沿道消失在了夜幕中。
“趙將軍,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心裡頭感激得緊。”朱常法說道。
趙當世回過神,苦笑道:“理所應為,當不得世子爺感激。”
朱常法似笑非笑道:“我這人最愛算賬,從不欠人情。你救我,我欠了你,你要什麼,說出來,我必儘全力回報。”
趙當世愣一下,連連搖頭道:“世子爺說哪裡
話,小人怎敢求回報。”
這時候,左右襄王府的人都來催促朱常法動身,朱常法於是道:“也罷。你的情麵,我先記著。總有一天,你想要我幫忙,那時候,自來襄王府尋我便了。”言畢,拋下耐人尋味的微笑,受眾人簇擁著去了。
華清與朱常法離去後,襄陽府署前一下子冷清了不少,幾個值班的官員也都紛紛告辭回衙署內辦公去了。隨行的親養司護衛都在城外休宿,所以當下僅有周文赫一人陪著趙當世站在寂寥的街道上。
趙當世五味雜陳,垂頭喪氣坐在衙署前的石階上出神。周文赫默默站在幾步外等了他半個時辰,之後猶豫再三還是走上來道:“主公,李老先前說在東街祿福常當鋪門口等著咱們,去晚了恐怕不妥。”
“哦。”趙當世聞言醒悟,一拍大腿,腦中原本混沌的思維忽然間被一股泉水衝得乾乾淨淨也似,“幾乎忘了這茬,咱們現在就走。”李老不但是趙當世在襄陽的向導,同時也是陳洪範與趙當世接洽的線人。和已經遠去的華清相比,現如今對趙當世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