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是陳洪範。
才入夜不久襄陽府城內燈火通明,臨街店鋪招攬吆喝一如白日。趙當世與周文赫牽馬走過幾道街巷,看著熱鬨景象,心情微微鬆緩。到了祿福常當鋪,當鋪倒是已打烊,李老站在一盞半明不明的燈籠下左顧右盼。
趙當世上前與他交談片刻,兩邊即分道揚鑣。陳洪範邀請趙當世明日去他家赴宴,但位置卻是在城外,今夜必定趕不及,所以安排趙當世暫且於城內休歇一晚。和陳洪範的明日一會是此行的重中之重,趙當世極為重視,有這心事落在心頭,那離彆的苦楚竟而因此減淡了幾分。
次日,趙當世難得起的很晚,一碗稀粥下肚,陳洪範的家中人李老已經找上門來。三人策馬出城,這次出城,卻是走西麵的“西成門”。出西成門,途徑三忠祠,一路西行,目之所至,有偌大一片湖水浩蕩。湖水粼粼,沿岸綠柳成蔭,明媚的天光下蔚然怡人,陳洪範在襄陽的私宅便坐落於此間。
趙當世揚鞭指點道:“化伴成龍竹,池分躍馬
溪。此湖名為‘檀溪湖’,書中說劉玄德馬躍檀溪,難道就是此處?”
李老回道:“非是此湖,而是此湖上遊的溪流。檀溪由漢水分出,水量充沛,縱稱為河亦不為過。若得閒暇,老身帶趙大人一覓古跡。”
趙當世朗聲一笑,心情大好,繞著湖策馬揚蹄須臾,綠蔭中隱隱綽綽,陳洪範的莊子赫然在目。
路上聽李老講,這個莊子本是此間一巨賈祖宅。豈料幾個月前,當時尚未接受招安的西營八大王張獻忠侵擾,將那巨賈闔門上下屠戮殆儘。這莊子沒了主人,便給襄陽官府收回去典賣,後來就被陳洪範買了下來。
那李老說的煞有介事,說什麼此莊與陳洪範有緣命中相配,又說隻有陳洪範才能鎮得住這樣的寶地。但趙當世心裡冷笑不已,一聽到“張獻忠”,再聽到“陳洪範”,這倆名字碰在一起,那可憐的巨賈會橫遭兵禍很可能並非偶然。
不過,這些與趙當世也無乾係,他口上敷衍幾句,邊行邊打量起了陳洪範的莊園。
漢水兩邊土地平實,這莊子也是占地頗廣。莊子外牆基本用黃土夯實,少部分地段則用了青磚堆砌,堅固異常。牆上還分布著雉堞、垛口,旌旗招展。內外牆之間亦有望樓矗立。更有甚者,整個莊外,還挖了一條護城河,與一條小溪的活水相連;莊外遠近分布不少小堡子,以為主莊呼應。總的看去,偌大的陳莊便如一座小城般無異,有如此財力人力構建此等工程,身為莊子主人的陳洪範勢力也著實令人不敢小覷。
趙當世此次赴宴隻帶了周文赫一人而已。到了莊子正門外,早望見陳洪範帶著一摞人站在路旁等候。趙當世便也不再乘馬,將韁繩交給仆廝,徑走上去。
趙當世與陳洪範自方城山一彆,已許久未見,兩人見麵後仿佛多年老友般攜手同行,邊走邊說,有說有笑,慢慢走回了莊上。
除卻趙當世外,陳洪範還邀了襄陽當地眾多名流赴家宴。趙當世粗粗一看,便見到二三個棗陽縣縣院裡相熟的麵孔,這些個縣官雖沒啥實權,但在當地
都仍然有一定輿論影響力。除了他們,通過陳洪範引薦,還有幾位襄陽府內有名的鄉紳,觀這些鄉紳模樣,似都已經對陳洪範馬首是瞻。最後,一些白身在野且有幾分名聲的文人墨客也位列席末。
當然了,此會的主角,坐在最上首的還是趙當世與陳洪範兩人。
一聲弦響,筵席開始。偌大堂中舞女嫋嫋,在座諸人則推杯換盞,甚是熱絡。陳洪範笑著對趙當世道:“老趙,這是我家中私釀,甘醇清冽,不同凡品,何不多飲幾杯?”
趙當世亦笑道:“我方才還在驚詫此酒品質,不想竟是老哥家中甘露,怎能不貪杯?隻是趙某素來不勝酒力,恐怕想貪也貪不了許多。”
陳洪範擺擺手道:“賢弟實在客氣了,想今日你我歡聚,定當一醉方休,切不可擺什麼矜持的架子。”
“那是,那是。”趙當世說著,便端起瓷杯,飲了一口。
陳洪範家黃醅酒的度數雖不高,但喝多了總還
是有後勁的。喝到酣處,席上一些不勝酒力的客人早已是滿麵通紅,有甚者都開始胡言亂語了。這些客人大多是鄉野之人,不諳什麼規矩禮儀,縱然是那些有些名望的鄉紳,也並不將恪守規範放在眼裡,故而一時間,除了幾位顧忌身份、矜身自處的官吏外,宴席上已然喧鬨成了一片。叫罵聲、劃拳聲、唱酬聲、行酒令聲混為一宇。
這種景象趙當世在趙營也見的多了。襄陽雖處湖廣,但終究天高皇帝遠,縱然不比河朔等地,卻也是多了幾分粗俗,無可厚非。陳洪範則笑著為趙當世指點堂上諸人笑話醜態,兩人又是幾杯酒下肚,陳洪範卻歎了一口氣。
趙當世與他各懷心事,正等著他將話頭引到正事上,便順勢問道:“今日歡宴,老哥何故長歎?”
陳洪範搖搖頭道:“不說也罷。”
趙當世正色道:“老哥與我乃是兄弟,我以兄事老哥,為弟者豈能不與兄長分憂?老哥有何憂愁,隻當說出便是。”
陳洪範瞧他一眼,勉強道:“也罷,此事壓在
心中這幾日,直教為兄吃不下,睡不著,若不坦誠出來,隻怕真憋死了自個兒。”說到這裡,按低了聲音。,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