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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放矢,方能事半功倍。福藩家業繁巨,不差金銀女色,然趙當世卻打聽到福王朱常洵因為身體原因,時常缺乏氣力,故而動用特勤司並內務使司等處眼線力量,千方百計從楚北鄉野間刮得了這麼小小一瓷瓶的“蟾酥金方”,獻給朱常洵。
千金易得,良藥難求。傅尋瑜將瓷瓶拿出後,本穩如泰山的朱常洵隨之一動,喘息中,但見他奮力扭了扭肥碩的屁股,當時便有五六名府內仆人、侍女圍將上去,一齊用力,將那三百餘斤的軀體扶正,並在背後墊了塊極大極軟的靠枕。
“呼”這在旁人看來再正常不過的坐正動作仿佛廢去了朱常洵半條命,他眼睛半閉,好一會兒才長長噓了口氣,將不住起伏的胸膛平息下來。
朱常洵不想大聲說話,一名管事從朱常洵聽來了囑咐,替他轉述給傅尋瑜道:“王爺讓你等都起來。禮物收下了,王府裡也有回饋,待會兒自有掌事的送來。”
傅尋瑜等起身道了謝,看朱常洵目光遊移,似乎不耐煩再說話,便識趣告退。經過朱由崧身前時又提前祝賀了幾句,朱由崧微笑點頭道:“聽說了趙總兵乃瑚璉之器,抗擊建奴,正需要趙總兵坐鎮北麵。”
“北麵?”傅尋瑜一頓,隨即誠懇道:“承王爺讚賞,不甚榮幸。”心裡卻哂笑,朱由崧固然性子溫和、懂些詩書,但居於福藩數十年不曾出門,免不了坐井觀天,對於時事政務一無所知——就洛陽城喚一垂髫小兒,當也知趙當世看護的楚北乃是在洛陽南麵,更彆提什麼抗擊建奴了。
福王府裡有廂房接待到訪賓客。德昌王朱由崧的壽宴明日開始,傅尋瑜與鄭時好等人便在府中休歇一宿。次日,王府上下齊動,將持續了大半月的壽宴布置收尾。自清晨便雇了樂班不住地敲鑼打鼓,整個王府鐘鼓齊鳴,熱鬨賽過佳節。
到了暮時,府內賓客皆受邀至承運殿參與朱由崧的壽宴。殿內管弦絲竹、鼓瑟吹笙,妙音嫋嫋。體肥如山的福王朱常洵居最上首,寬闊的形體幾乎將所坐的大紅木靈芝椅完全遮蔽了起來。壽星德昌王則位於他稍稍靠下的位置,其餘人等各從序列而坐。
席上舞女鶯鶯燕燕,席間賓客融融其樂。傅尋瑜與鄭時好坐在中部靠上處,說是中部靠上,但因開間廣大,距離朱常洵父子尚有遙遙二十餘步,根本無法交流。左右列席的都是於趙營無關緊要的河南各地官吏,傅尋瑜也不想費精力去結交,便索性專心賞起了歌舞,與鄭時好對飲而已。
酒意正酣,換上了洛陽城有名的雜戲班,魚龍變幻、奇態百出。席側一班樂手隨之撤下,傅尋瑜見夾雜在人群中,一個灰衫的年輕號手有意無意總向自己這邊瞥來、目光極淩厲,心有不快,故意彆過身子,為戲班的表演拍手叫好。
誰想當那班樂手從傅尋瑜身側的空隙中穿行而過時,那灰衫號手不防撞了傅尋瑜一下,令他的杯中酒都因此顛出了大半。
“大人恕罪。”那灰衫號手見狀,慌慌張張,趕忙蹲下身子,用衣擺替傅尋瑜擦拭被酒水濺濕了的地方。
傅尋瑜稍有慍怒,拿眼看去,但見他灰衫號手雖然手裡不停,眼神卻直勾勾看過來,心知有異。果然,等樂手們大多通過後,那灰衫號手小聲嘀咕一句:“少時殿右山川壇一敘。”說完,即刻起身,急急跟在一班樂手後頭去了。
鄭時好也聽到了那灰衫號手出聲,問道:“外使,方才那小子說了什麼?”
傅尋瑜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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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那小子近了一看,倒有幾分麵熟。”轉而吩咐,“等會兒我出去一趟,即刻便回。若有人問起,就說我解手去了。”相撞碰杯之舉既是有意為之,那麼對方定然已經盯上自己很久,必有見教。
席上雜戲班正演得熱烈,傅尋瑜已無心再看,附和著拍了幾次手、喝了幾次彩,覷個機會,故作醉酒姿態,搖搖晃晃著出席繞梁後出殿。有些仆役、侍女怕他跌倒,上來攙扶,都給他佯逞酒興扒拉到了一邊。待到殿外,一陣涼風撲麵而來,抬頭望去,月明星稀,隻出殿門幾步,外頭的寂靜與裡頭的喧鬨仿若兩個世界。
山川壇就在承運殿的東麵,雖也隔了數百步,但好在當中無其他建築遮擋,舉目可見不會迷路。傅尋瑜趁著四下無人,大步流星而行,快到山川壇時,此前那班樂手忽而從壇側成群結隊走來。傅尋瑜稍稍回避,用餘光瞭去,他們的方向當是更南麵的六局所在。
待樂手離去,傅尋瑜三步並兩步越上山川壇,繞壇間屋舍走不數步,一影自黑暗處閃出,拍拍他肩頭,問道:“傅先生?”轉頭看去,正是方才那個年輕的灰衫號手。
“不知閣下是?”傅尋瑜疑惑道,越看越覺得眼前人眼熟。
那灰衫號手拱拱手道:“闖營劉體純。”進而解釋道,“昨日偶然望見先生隻覺幾分相識,後在賓客名剌上確定了先生來曆。”
傅尋瑜當即了然,這劉體純是“闖王”李自成身邊梯己伴當,來過趙營幾次,也住過一段時間,那時候就碰過麵。他第一次來時還是青澀少年,後來再來便成熟了不少,現在又見,已是更加沉穩。
“賓客名剌,閣下怎麼看得到?”
劉體純笑笑道:“王府又不是紫禁城,以我闖營手段,要翻看個名剌還是綽綽有餘的。”
傅尋瑜遲疑道:“那班樂手”
“哦,他們不是闖營中人。是我在中途撞見了,他們見我吹號好,便將我收了。我靠著他們得以混入府中。”劉體純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