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在交加風雨中飄搖,形如長龍的左家軍兵士沿著官道蜿蜿蜒蜒直蔓向沒有邊際的北方。時隔兩個月,左良玉從郾城撤回信陽州後再次帶兵開拔,這一次,他的目的地比郾城更遠,乃是位於開封府西南方向的朱仙鎮。
本月初,屢次攻打開封府城無果的闖軍複從襄城縣、郟縣等地集結軍隊北上。闖軍的戰略意圖很明顯,守在開封府城的豫巡高名衡立刻寫信給督師丁啟睿求救。丁啟睿深知開封府得失攸關重大,於是利用節製陝西三邊總督孫傳庭、保定等地總督楊文嶽、鳳陽總督高光鬥及各鎮總兵的權力號召各地兵馬迅速赴援。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即便左良玉再驕縱桀驁,
可這闖軍肆虐的畢竟是自己的主場,於公於私都難以作壁上觀,故而一反常態爽快出兵。他部下張應元、王允成、張一元、馬應祥、白顯、徐國棟加上四川總兵方國安皆隨戰,聲勢極盛。大軍從前日便陸續開拔,直到今日,方才儘數離開信陽州州城。
淅淅瀝瀝的雨下個不住,給老爹踐行的左夢庚目送那數騎消失在茫茫軍隊的行列中,淺歎數聲。也不知怎麼,往昔也沒少和老爹分彆,卻從未有像今日這般心裡空落落的。
“公子!”遠處三個身影匆匆走來,見著任憑雨淋的左夢庚,趕緊上來撐傘,“天還涼,可得保重身子!”
左夢庚撩了撩濕漉漉的發梢,和顏道:“多謝三位叔叔關照。”
眼前的三個漢子,都是左良玉留下來輔佐左夢
庚的左家軍軍官,分彆是金聲桓、盧光祖和徐勇。他們仨全都是遼東人,其中金聲桓和盧光祖很早就跟隨左良玉征戰,說看著左夢庚長大也不為過。徐勇最初則是前南陽知縣何騰蛟所立二十四剿寇營中的營將,何騰蛟調京後經人介紹投到左良玉帳下的。另還有個高進庫是陝西人,今日負責巡邏信陽州州城,是以未出城來。
左夢庚打發隨行幾名伴當先回城去,自與三人在郊外尋了個路邊茶鋪歇腳。
兩杯熱茶下肚,左夢庚全身一暖,卻憂愁道:“不知怎麼,今早起來右眼皮就老跳,送走了爹,難受得緊。叔叔們說,我爹這次去,總不會出什麼岔子吧?”
“怎麼會呢。”留著山羊胡子的盧光祖喝著茶道,“這次響應剿闖的可不止咱們左家軍,丁督師、
楊總督他們也都會舉兵。經過這兩個月修養,官軍實力有增無減,左帥不是說了,預期集中剿闖的兵力將達數萬,號稱個十餘萬是沒什麼問題的。”
金聲桓道:“左帥英明善戰,公子無須多慮。我等既奉左帥令坐鎮後方,做好分內之事就足夠了。”進而道,“我四營加在一起,有馬步軍近七千人,支使起來綽綽有餘。”
“有叔叔們在,我自是放心。”左夢庚擠出點笑容,“但爹之前不是說了,我等可不止坐鎮後方這麼簡單......還需要開拓後方呢......”
馬臉的徐勇沉吟道:“信陽州畢竟在河南,易受闖賊侵擾不提,地貧人窮,更無甚發展前景。要開拓後方,隻能走義陽三關去湖廣。幾日前,我奉命去義陽三關轉了轉,那些土寇前倨後恭的,對我軍的忠
心倒沒什麼問題。”
“義陽三關?那是哪裡?”左夢庚絞儘腦汁,也想不出河南還有叫義陽的地方。
徐勇回道:“信陽古稱就是義陽,三國時蜀漢大將魏延便為義陽人。”接著道,“三關即信陽州南部桐柏山區的平靖關、武陽關與九裡關。現在盤踞在那裡的土寇都已經向我左家軍臣服,我軍出三關,可直抵湖廣。”
左夢庚若有所思道:“哦,原來如此。那麼爹當時說要我等準備進取湖廣,意思是通過這三關去湖廣咯?”
徐勇與另兩人麵麵相覷,他們實在沒有想到左夢庚居然到現在連輿圖都沒研究、戰略都沒有思考。但想這段時期左良玉對自己這個兒子不間斷的諄諄教誨,結果還是沒能起到該有的效果,半是好笑、半是
無奈。
所幸,身為受左良玉托付輔佐公子的要員,他們可不像左夢庚這樣對軍務完全不上心,計劃的前前後後大致都商量妥帖了。當下由金聲桓作為代表耐心講解道:“出義陽三關,先到湖廣德安府的應山縣。應山縣有兩條路,一條向西北,至隨州;一條向東南,至德安府府治安陸縣......”
話說到一半,左夢庚插嘴道:“且慢,隨州......我記得好似是義父的地盤吧?”
金聲桓愣了愣,隨即應道:“不錯,是......是鄖襄鎮的......”
“難道爹要咱們找義父幫忙?”
“非也、非也!”金聲桓忙搖手道,“鄖襄鎮絕對碰不得,咱們隻能走東南去安陸縣。”
左夢庚眉頭一皺道:“為啥碰不得?義父他手
握重兵、為人仗義,對我亦是極好,咱們借他兵馬,何愁賊寇不平?”
金聲桓解釋道:“這事一時半會兒說不清,總之鄖襄鎮能避則避。”
見左夢庚依然不解,盧光祖料想就和他直說趙當世與左家軍之間曾經的齟齬他也不會信,便給金聲桓使個眼色道:“公子,左帥是要咱們開拓進取的,楚北是鄖襄鎮的勢力範圍,咱們怎麼能鳩占鵲巢呢?去楚北,與初衷相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