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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雅室窗明幾淨,細散的晨光透過薄紗輕柔地照射在一張闊大的方桌上,同時將圍坐五人的麵目也反射得分明。
可室內的氣氛,卻並沒有那麼柔和。
“老曹怎麼還不來,他攢的局,卻把客人落這兒!”左側列座的一人不滿地大聲抱怨,此人寬肩厚背、頭如笆鬥,是為鬆潘鎮總兵朱化龍。他是湖廣辰溪縣人,說話口音很重,好在聲音清晰,還能辨清字詞。他的上首還空著一張椅子。
“今日的主角不是咱們,卻是老曹去接的那個人。他不來,這事就定不了。”坐他身邊的是名中年漢子,美髯國字臉,即現任廣元守備楊展。
坐在楊展對麵的是大胡子的分守龍安參將鄧若禹,他抓了一把炒西瓜子在手磕著,皮笑肉不笑道:“吃水不忘挖井人,老朱你急啥。要不是拖那個人的福, 咱哥兒幾個八百年也難得有閒暇齊聚一堂不是?”
鄧若愚所在右側的最上首也空著一張椅子,不過中間還隔著白水關鎮守副將龍輔皇。龍輔皇是雲南人,麵色黝黑,看著很老成,笑笑道:“老鄧,這詞兒用在這好像不太對。”
“咳,還管什麼對不對,幾位聽得懂啥意思就成!”鄧若愚將西瓜子皮吐得滿天飛,一轉眼看向坐在斜對麵右側最下首的一名年輕人,“侯大人,老哥幾個等不及啦,你靠門近,要不去外頭瞅瞅?”
那年輕人臉色陰沉著應了一聲。他便是前任四川總兵侯良柱的兒子永寧鎮參將侯天錫,雖然繼承了亡父的部分遺產,然無論年齡、輩分還是資曆在在場諸人中都處最末,心知眼前這些人好兩個都曾被自己的父親打壓過,如今免不得使些小絆子小眼色報複暗爽,自己就被支使也不意外。好在他頗有城府,念及自身的大事,也不去計較此類小節。
沒等侯天錫起身,門戶頓開,兩名武官打扮的漢子先後現身,居前一名漢子長身短腿,甚是健碩,乃是今日這場會麵的召集者川北鎮坐營參將曹勳。室內眾人同時站起,拱手相見,居後的那名漢子繞到前頭道:“讓諸位久等了,趙某甚是慚愧。怎奈安置貴人入城,實在著急不得,因此耽擱了。”
“貴人”兩字出口,眾人全都心裡咯噔一響。鄧若愚將手中的西瓜子全部拋地上,忙笑道:“趙大人說哪裡話,公事為主,我等不是那麼不識事體的人。”邊說,邊隔著龍輔皇將右上首的空椅一拉,“來來來,趙大人遠道而來,勞勞碌碌的,趕快坐下歇息!”
“趙光遠謝過諸位兄弟!”
說話的即是右軍都督府僉事同知漢羌總兵趙光遠,與這裡的其他人不同,他是陝西將領,此前一直駐紮在陝西南部,近日才率軍轉進四川。
趙光遠坐下後,曹勳吩咐仆役看茶,隨後坐在了趙光遠對麵。此時室內方桌坐著的,左側曹勳、朱化龍、楊展,右側趙光遠、龍輔皇、鄧若禹、侯天錫。他們七人算得上目前川北最強的幾部明軍勢力。
“無需我多說,兄弟們恐怕也都知道了這段時日南方的事了。”曹勳徐徐說道。
“不消停的獻賊,天殺的趙當世。”侯天錫嘴角抽動,麵色不善。
“漏了一個,還有不知好歹的龍文光。”鄧若禹朝他眨眨眼,順手抄起一把炒西瓜子。
三句話,直接概括了七人此次會麵的三個要點。
“獻賊還是老樣子,流竄為亂。隻是聲勢遠超往年,十日前已經攻下重慶府了。”曹勳說道,“看來獻賊的戰力仍不容小覷。”
“真不曉得陳士奇打得什麼仗,給我老鄧五百人,叫他獻賊在城下插翅難飛!”鄧若禹說著說著,就開始習慣性吹起牛來。
“陳士奇本來就是爛泥扶不上牆,獻賊什麼人,那可是身經百戰的老油子,動動手指頭就把陳士奇這種書呆子耍得團團轉。我早料到川東要打爛,倒沒想過會爛得這麼快,爛得這麼徹底。”朱化龍不甘示弱,大聲說道。
“讓朱兄對上獻賊,能打成什麼樣?”楊展冷不丁插話道。
“我?”朱化龍神情一滯,聲音轉而就小了許多,“總、總之總之沒那麼不堪就是了”
曹勳繼續說道:“獻賊近日撤出了重慶府城,開始向西流竄,下一個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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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十有八九在瀘州府。”重慶府西部和許多州府接壤,但大多群山阻隔,隻有溯江而上,沿水路可以順利抵達瀘州府的港口。西軍入川以來都是水陸並進,想來這次也不例外。
“獻賊想走外水這條路去成都。嘿嘿,狼子野心。”楊展拂須說道。從重慶府乘船,經過大江、岷江,可到達成都之南,是為外水。
“獻賊張狂,重慶府都打下來了,還把成都府放在眼裡嗎?”龍輔皇這時道,“走外水的話,沿途隻有瀘州府有兵阻隔,隻要打下瀘州府,可一路橫掃直抵成都。”
“沒記錯的話,瀘州府是羅於莘、王萬春守在那裡吧。”朱化龍若有所思道。
“不錯,川南是他們的地盤,聽說此前在川東敗績的曾英也退到了那兒。”曹勳回道,“不過獻賊勢大,隻憑他們三四支兵馬,隻怕難以抵擋。”
“曾英、羅於莘、王萬春等都是和成都府一條心的。”侯天錫忽道,“咱們川北從來和成都府不對付,川南就給獻賊踏平了,與我等何乾!”
自前任四川總兵侯良柱開始,因為控扼川陝要道有豐厚利潤自給,鎮守川北的川將們就和四川巡撫衙貌合神離,要麼聽調不聽宣,要麼乾脆對巡撫衙門的指使置若罔聞。尤其在邵捷春死後廖大亨、陳士奇兩任巡撫治上,四川各地分裂愈演愈烈。川西、川西南土司遍地本來就不聽話,川北、川東又基本形成了半獨立的格局,四川巡撫衙門能控製的僅僅成都府周圍及川南一小部分地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