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轎內的那一刻, 原本牢牢扒在唐寧身上的那些鬼童都哇哇叫著鬆開了手,好像在畏懼著什麼,隻能不甘地跑了出去。
能讓鬼童都害怕的東西
是什麼?
腦海中浮現出在樹林中見到的那個存在, 從頭到尾他隻看到那個人露出了一隻手和在垂旒後若隱若現的輪廓,可卻下意識覺得那是一個不凡的存在。
就像兒時去廟中叩拜,在嫋嫋煙霧中窺見華美的泥塑神像, 哪怕什麼都不理解,依然能懵懵懂懂感受到通身的威儀。
——“與我佳偶天成, 百年琴瑟之人, 怎能是你?”
——“給我找到他。”
他記得那隻手殘忍地捏斷了紙人新娘的胳膊,然後粗暴地將對方從轎子裡扔了出來。
隻因為那個存在覺得紙人新娘不是他要找的人。
而現在, 他的境遇和那位紙人新娘是何其相似, 唐寧忽然一時間有些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為了躲避一個看得見的危險, 反而撞上了另一個更大的危機。
彆的不說,這應該是那個可怕存在的花轎,他坐在了這個花轎還能嫁給紀連韞嗎?
想到這裡,唐寧不安地抬眼看去, 轎子內部都是一片血紅, 紅得發黑,陰冷的氣息在轎內彌漫,好像一個被血染紅的冰窖。
確實很冷,好像有什麼看不見的冰冷存在擁抱住了他, 唐寧感受到了冰雪的氣息,他渾身像是被雪花層層疊疊裹挾,冷得他蜷縮起身體想要往後躲, 卻發現這狹小的空間根本無處可躲。
唐寧瑟縮了一下肩膀, 小心翼翼環抱住自己, 紅色的嫁衣襯得肌膚賽雪,那因為恐懼蒙上了一層水霧的眸子四處張望。
不知怎麼的,唐寧覺得這紅色墊褥上似乎有什麼東西硌著他,還是在那難以啟齒的地方。
唐寧難受地蹙起眉,發顫的睫羽上掛著搖搖欲墜的淚珠,他鼓起勇氣伸手在柔軟的坐墊上摸索,還沒等他摸到,整個轎子忽然抬了起來,還是向後傾斜,唐寧整個人也跟著摔在了柔軟的靠墊上,因為這個角度,唐寧全身都在簌簌發顫。
轎簾被一陣陰冷的風吹起,幽幽紅光中,一個鬼童的腦袋慢慢升起,原來是輕飄飄的鬼童蹦了起來,追著轎子隔著簾子直勾勾注視著唐寧。
怨毒,殘忍,貪婪。
唐寧對上這張青白色的鬼臉,渾身一軟,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就癱在了坐墊上,那本就深入的感覺進一步加深,讓唐寧感受到了何為如墜深淵,失重感、恐懼感乃至於逼近感貫穿了他。
一個個鬼童在夜幕中蹦跳起來,它們咧開嘴異口同聲唱道:“我今來撒帳呃,喜呀!福祿壽喜來,喜呀!”
唐寧看到這陰魂不散的一幕快要無法呼吸了,不,是真的無法呼吸了,林蘊係的腰帶實在太緊了,就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抓住了他的腰。
不,不行
不要再抓著我了
唐寧摸上了腰帶,顫抖著試圖解開,紅光從被陰風吹的不斷搖晃的簾子後照了過來,灑在了唐寧澄澈的臉上,讓人想起了不諳世事的稚子,卻因鬼怪的刻意引誘墮入了光怪陸離的漩渦中。
另一側的簾子被青白色的小手掀開,倒掛在轎子上的鬼童直直盯著唐寧,張開血紅的嘴唱道:“一把珍珠撒大門哩,喜呀!”
與紅色腰帶糾纏的手指直接嚇到指尖都在發顫,唐寧露出快要哭了的脆弱表情,惶恐地看著左右的鬼童。
歌詞,珍珠,大門。
大腦努力提取關鍵詞。
對了!珍珠!
唐寧連忙從打開他隨身攜帶的聘禮盒,從裡麵找出了一串珍珠項鏈。
歌詞的意思應該是把珍珠項鏈扔到大門口嗎?
左側倒掛著轎子上的鬼童跟著轎子搖晃的幅度,半個身體時而在轎子外側,時而晃蕩進了轎內,忽然間它整個腦袋都晃到了唐寧的麵前,鼻尖碰著鼻尖,隻不過一個腦袋是正著,一個腦袋是倒著,因此唐寧的雙眼對上的是大張的血紅嘴巴。
這一瞬間,唐寧腦海一片空白,在那大嘴要咬下他眼睛的緊要關頭,唐寧把手中的珍珠項鏈砸到了鬼童臉上!
這個鬼童咬著一串珍珠項鏈,像餓狗叼著肉骨頭般飛速離去。
唐寧身上全是冷汗,鼻尖也沁出了汗珠,他還未來得及鬆一口氣,更多的鬼童爭先恐後從兩側小小的窗口爬了過來,它們睜大了眼睛和嘴巴,伸出染血的手抓向了唐寧!
那麼多的鬼童,多到數不清,可盒子裡的珍珠項鏈就剩下三串了,最多隻能再送走三個鬼童!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唐寧急得快要流淚,淚水模糊了視線,那一粒粒珍珠在唐寧眼前白成了茫然的一片,唐寧忽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麼,他挑起了一串粉珍珠,用牙齒咬斷了串著珍珠的絲線,而後抓起了一把珍珠向窗外拋去——
一大堆的鬼童循著一顆顆珍珠的軌跡掉頭追了出去!
看到這個方法有用,唐寧連忙再拿出了一串珍珠,按照之前的流程做了一遍,這一次另外一側的鬼童也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