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久鬆開他,又撲上去抱住格圖魯:“啊!”
“王後,怎……怎麼了?”
“我哥要過來啦!我爹我娘都要過來看我啦!”阮久鬆開他,拿起最後一頁的書信,再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簡直想把信上的內容念出來,讓所有人都知道。
兄長在信上說,他最近身體好多了,這麼久沒見他,實在是太想他了,趁著過年,一家人都過來看看他。
阮久拿著書信,狂喜到在房間裡亂跑,一連跑了好幾圈。
“啊!”
烏蘭與格圖魯再次對視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隨他去了。
隨後烏蘭發現阮久沒穿外裳、沒穿鞋就下了床,迅速放下手裡的東西,拿著披風追上去:“王後,穿衣裳。”
阮久被厚重的披風包圍起來,也不覺得冷,看著彆人隻是傻笑:“我哥要過來了耶!”
“知道了,知道了。”烏蘭舉起他的手,“先把衣裳穿好。”
*
中午赫連誅回來的時候,阮久難得的沒有沉迷話本,而是在吃蜜餞。
“這個好吃,我哥肯定喜歡。烏蘭,記下來。”
烏蘭點頭應道:“是,王後。”
阮久再吃了一個,抬頭看見赫連誅回來了,又歡呼了一聲,飛撲上前,也抱住他。
“小豬!我哥要過來啦!我爹我娘也要過來看我啦!”
赫連誅也抱住他,冰涼的臉貼貼他的臉頰。
烏蘭早已經習慣了,從接到信的時候開始,阮久見一個人就要重複一遍這個動作。
赫連誅忽然有些緊張,問道:“他們什麼時候過來?”
“寫信的時候是在八月,他們說已經在準備了,過年之前肯定會到的。”
“那、那我要準備什麼?”
“啊?”阮久頓了一下,不太明白,“你要準備什麼?”
不等赫連誅回答,他就拉住赫連誅的手:“那你幫我嘗一下蜜餞吧。”
*
不論是在大梁,還是在鏖兀,春暖花開、萬象更新之前的冬天,總是一個節日。
鏖兀的曆法與大梁的相似,這個節日在鏖兀話裡,也叫作年節。
將近年關,就算是並不繁華的溪原城裡,也十分熱鬨。殺牛宰羊、釀酒製糖,城中四處都飄散著酒香與肉香。
劉老先生給赫連誅放了假,讓他回去溫書。
阮久就拉著赫連誅四處亂跑,放鞭炮打雪仗,每天都鬨得像是在雪地裡滾過的小狗。
更多的時候,阮久拉著他,準備迎接家人的事宜。
打掃屋子,準備吃食,阮久決定自己要穿的衣裳都決定了好久,赫連誅也被他按著換了好幾身衣裳,最後才決定下來。
前幾天太後派人過來接他和赫連誅,說要讓他們回尚京去過年。
赫連誅當然不肯去,使臣便把希望放在阮久身上,但是阮久為了家裡人要過來,也回絕了。使臣獨自離開。
阮久做好了一切準備,就等著家裡人過來了。
他有的時候會跑上溪原城樓去看,但是除了皚皚白雪,望不見一點有人出沒的痕跡。
在冬天來鏖兀,本來就不是一個很明智的決定,鏖兀實在是太冷了,行路很不方便。
阮久心裡有些擔心,但也忍不住有些期許。
兄長說身體好了,應該是好了許多,才會想著來鏖兀的。家裡肯定也會安排好的。
阮久揣著手爐站在城樓上,看向遠處。
寒風蕭瑟,後來赫連誅過來叫他回去,他才肯回去。
他動了一下,卻險些跌倒。
“腳凍僵了。”
赫連誅抱住他,把他扛下城樓。
*
回到寢殿,赫連誅把阮久放在床上,幫他脫了鞋襪,先幫他搓一搓腳。
阮久也不覺得難受,一個勁地傻笑:“麻煩你了,小豬。”
赫連誅佯怒道:“你會再凍生病的。”
“不會的,我一點也不覺得冷。”
“真是的。”赫連誅說了一句,就低下頭,繼續幫他揉揉腳。
他不說話,阮久就又開了口。
“也不知道他們到底什麼時候來啊,我感覺我都等了一年了。”
赫連誅抬頭看了他一眼,看見他臉上的笑,就不好意思開口了。
其實這幾天,鏖兀下的雪越來越大,快把路都封住了。他也曾派人問過東邊的駐守士兵,這樣惡劣的天氣,早已經沒有梁人要來鏖兀了。
他不敢告訴阮久,怕阮久傷心,同時心裡也還有一點希望。
說不定阮家真的有辦法過來,是自己多慮了呢?
阮久繼續道:“要是能飛過去就好了,我哥也不給我個準信,害得我每天都在城樓上等啊等。”
他眉眼彎彎,動了動腳:“真要等到那天,小豬你一定要拉住我,我要是一時高興,忘了自己還站在城樓上,直接抬腳跑出去了,那就不好了。”
赫連誅應了一聲:“嗯,我會拉住你的。”
“那就好,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到哪裡了。”阮久忽然想起什麼,收回腳,跳到地上,一邊喊著“烏蘭”,一邊往外跑去。
得虧更冷的時候,赫連誅讓他們在地上也鋪了毯子,否則就阮久這樣咋咋呼呼地鬨騰,總有一天要把自己的腳給凍掉。
烏蘭在外間應了一聲:“王後。”
阮久探出腦袋:“給我哥暖腳的狐毛襪子準備好了沒有?”
不等烏蘭回答,赫連誅從身後抱住阮久的腰,把他拉回去。
“他準備好了。”
阮久回頭:“你怎麼知道?”
“你已經問過他五遍了,我聽了第五遍了。”
“噢。”阮久撓撓頭,“我不記得了。”
“過來好好坐著,把你的狐毛襪子穿上。”
阮久做了個一切都好的手勢:“好的,大王。”
*
就這樣,阮久每天都跑到城樓上去看,想到什麼事情,就馬上吩咐烏蘭,基本上都是他問過好幾遍的事情。
但是,赫連誅和阮久的“後妃們”,私底下卻並不樂觀,看著阮久整天都這樣期盼的模樣,更是於心不忍。
格圖魯道:“可能是真來不了了,這幾天雪越下越大了,阮家大公子那個身子骨,出趟遠門都費勁,這麼冷的天氣……”
烏蘭道:“就算來不了,也寫封信過來啊,王後每天都等著呢。”
“就算寫了信,怎麼送得過來?”格圖魯又道,“那一封八月份寫的信,一直到十一月才送到王後手裡。要不是我拿過來的,隻怕還要耽擱許久。”
“你就不會旁敲側擊、跟王後說說,今年的雪有多大?他們可能來不了了?”
“我說了,王後也得聽啊。”
最後赫連誅道:“這幾天你們小心跟他說兩句,省得到時候他太難過。”
兩個“後妃”都低聲應了。
這時阮久從房裡探出頭:“你們在說什麼?可以吃晚飯了嗎?”
“可以了,我和格圖魯馬上去準備。”
*
離年節還有三天的時候,在烏蘭和格圖魯的勸導之下,阮久好像有點能夠接受,家裡人不能來陪他過年的事情了。
幾個人都鬆了口氣,隻是阮久有些悶悶的。
這天吃了晚飯,阮久早早地就上了床。
寒冷的冬天總是讓人睡得香一些。雪花飄落在雪地上,發出簌簌的聲音。
赫連誅睡到半夜,忽然被人喊醒。
格圖魯在外間小聲道:“大王,你能出來一下嗎?”
赫連誅下了床,披上衣裳出去了。
烏蘭也在,三個人在出了外間,站在簷下說話。
這時還在下雪,陰雲遮蔽月光。
格圖魯麵帶為難,喚了一聲:“大王。”
他把一封揉得皺巴巴的信交給赫連誅:“阮家那邊說,大公子九月就重新給王後寫了信,大雪封路,這封信……”
他話還沒說完,一聲巨響傳來。
三個人回頭看去,沒有月光,什麼都看不清楚。
應該是積雪壓垮了枯樹或者年久失修的宮殿,行宮裡本來就沒有幾個人住,破舊的宮殿根本不會住人,幾個人也不擔心,轉回頭繼續說話。
“這封信耽擱了好久,剛剛才送到。”格圖魯道,“我沒敢拆開看,但是阮家的人說,大公子寫信的時候,身子就又不好了,所以阮家……”
“可能根本就沒準備動身。”
赫連誅接過書信,抿了抿唇角:“我明天再拿給……”
他話音未落,門後就傳來一聲極小聲的:“真的來不了了啊?”
赫連誅轉頭看去,隻見房門半開著,阮久穿著毛茸茸的中衣,就站在門裡,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肩上,垂落下來,掩去他的臉色。
他的鼻尖還是紅的,不知道是凍紅了,還是哭了。
可是幾個人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就這樣選擇了沉默。
“我還以為,你們這幾天是在哄我玩的。”
阮久垂著頭,胡亂揉了揉眼睛,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麵前的幾個人,誰都不想認下這句話,誰都不想做這個惡人。
阮久睡得好好的,忽然外邊一聲巨響把他嚇醒了。他發現赫連誅不在,就想要出來看看。
好巧不巧,就聽見格圖魯在說話。
他已經聽得懂鏖兀話了。
要是他現在還聽不懂鏖兀話就好了。
不能怪兄長,兄長身體不好的時候,立即就給他寫了信。
怪他自己太傻,下了這麼大的雪,竟然還想著家裡人能過來看他。
阮久鼻尖通紅,肩膀顫抖,再開口時,聲音也有些顫抖,他最後問了一遍:“真的不來了啊?”
赫連誅一把將他抱進懷裡。
他沉默良久:“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