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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小姐喝多了。
……M小姐的酒量其實並不算好,但她沒什麼發酒瘋的習慣,更不會失去理智、突然發瘋。
畢竟清醒的M小姐已經很瘋了。
歸根結底,誰又能說得清她日常是否清醒——大多數人連日常的M小姐都不敢靠近,更彆提她非日常的狀態。
但P先生是清楚的。
一如清楚她日常的一舉一動,他同樣清楚她喝醉後的樣子,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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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著了啊。”
這次,睡得比之前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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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緩緩停在宿舍門口,P先生拉下手刹,側過頭打量副駕駛上的上司。
她已經睡熟了,眼睛緊緊閉在一起,雙手也揣在胸前,膝蓋縮著,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縮成小小的一團。
看來,是醉得不輕了。
睡得這樣快,連支撐到回宿舍的精力都沒有。
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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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都,差點主動吻他了。
顯然醉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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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先生看著她熟睡的側臉,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指屈起,在方向盤上輕輕叩了一下,如同叩響緊閉老朽的木門。
又輕,又小,又謹慎,但透著忍不住的小衝動。
……的確有些忍不住啊。哪怕是他。
畢竟,這可是第一次,他試著引誘上司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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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P先生剛剛是故意的。
故意嘴唇發顫,故意側過光線,讓她瞥見那一點點從平靜外殼下流露出的破碎感。
他的上司鐘愛破碎感,P先生很清楚,就像他清楚,自己每一次側頭對她露出被咬腫的耳洞、後頸的抓痕……都能引誘到她的下一次邀請。
所以,偶爾,把自己無懈可擊的包裝稍稍撕開一點,給她欣賞殘缺的、脆弱的部分……能夠更強烈地吸引她。
所以,P先生也一直清楚。
該如何勾引她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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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那是勾引。
P先生知道剛才是個很適合的氛圍。
他的上司正因為目睹了過去的某個場景開始動搖,過量的蘋果白蘭地令她的腦子也不太清醒,儘管她表現得很清醒——
但清醒的上司才不會把約炮要求嘟嘟噥噥地咽回去,直愣愣地看著他的眼睛,就仿佛他的眼睛深處藏著什麼比荒唐夜晚更刺激的東西。
被捧住臉,貼上她柔軟整齊的劉海,對上她黑漆漆又呆愣愣的眼睛時,他就忍不住開始構想了。
構想在這個無比合適的氛圍,引誘她吻她的方法。
當然,他從來是構想。構想並不違法。
大多數構想最終都會被深深埋入他腦中,歸類進某天迎來恰當時機才能執行的“備選方案”裡。
因為P先生知道M小姐討厭吻。
她每次看愛情電影時都會在碰見接吻情節時喝倒彩,吃飯時遇到街上的情侶會“噗噗”吐舌頭,如果有網紅餐廳搞出了“接吻一分鐘”的營銷活動,她會拽著他和店門口的服務員理論五分鐘……“什麼,憑什麼我不能有免費冰激淩,反正你們人類這麼看重吻,不如給接吻魚也發放免費冰激淩,否則這個活動就太傻了”……
P先生每次都無法阻止她,畢竟她不想砍了那個無辜服務員,隻是想和人家吵架。
其實他並不能乾涉M小姐的行為,有時候她願意聽他的建議放棄發瘋,隻是因為她自己也失去了興趣。
而如果她的興趣在免費冰激淩與吵架上,他便不能阻止她。
除非他代替那個可憐的服務員和她拌嘴,並自覺掏錢包給她買三顆球的花生草莓巧克力冰激淩,從而把M小姐的注意力與興趣轉移到他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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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P先生很樂意這麼做。
這也是為什麼幾乎每個和M小姐對話的服務員最終都會滿懷感激地看著他,每個即將被M小姐迫害的同事都會把他看作天使。
沒誰樂意成為這個恐怖瘋子的興趣、收到她的注意力——但P先生永遠是樂意的。
不過。
正因為M本身並不喜歡鮮血,並不嗜殺,他才能一次又一次地“拯救”那些慘案吧。
M想要的一定會達成,她可有可無的、不怎麼在乎的,才是他能出力阻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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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她和他共同遵守著那個“不能接吻”的古怪規定,也並非是因為他的強硬拒絕。
是她也不想。
她不願意的,沒誰能逼迫她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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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這些愚蠢的人類……如果變成接吻魚就好了,有免費的冰激淩……”
“是啊。變成接吻魚就好了。”
“……你瞎跟著我感歎什麼小P,你變成魚了上司的冰激淩誰來買!魚可沒辦法陪上司逛街請上司吃飯!現在快掏錢包!”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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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這個獨一無二、瘋癲大膽、無法用常理衡量的存在。
他與她之間,非常複雜。
他所要的東西,也並非一個吻、一個強勢的壁咚、一次毫不猶豫的直白進攻能得到的東西——
他的主動,沒有任何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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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先生了解他的上司,那個又壞又可愛又任性的女人,他清楚,隻要他主動吻她一次,含著糖果或奶油。
她便會嘗到接吻的甜頭,喜歡上這個行為,從此開始纏著他索要無數個親吻。
隻要是舒服的,她都會喜歡。
……但,那並非是他想要的東西。
即使他有自信做到每一次與她接吻都提前打理好自己,含著糖果或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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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P先生不想讓自己的壞上司嘗到甜頭。
他不希望把“吻”也妥協般劃進成年人的夜晚交易裡,他希望上司能認識到,吻不僅僅是快感、舒服,糖果與奶油。
他希望她被蠱惑著嘗到他的痛苦、淚水或脆弱。
他希望她產生憐惜,懷抱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