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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來了?”
“……”
“愣著什麼,過來。我沒心思和你浪費時間。”
“……”
“怎麼?不爽嗎?我還以為你聽這句聽得耳朵都要爛了。”
“……我的上司當然可以頻繁使用這種口吻和我說話。但,前輩,您隻是我的客戶,兼合作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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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這個態度。
又是這種模棱兩可的措辭。
W小姐坐在古樸的四方實木桌前,很想用“說的好像你隻把她當上司”之類的話懟回去,但她清楚,和對方鬥嘴是沒有儘頭、也沒有樂趣的。
他能用彬彬有禮、溫和平靜的語言和她重複拉扯個幾百回合。
她的笨蛋妹妹究竟會怎麼誤以為那是爛漫明媚的淺海,這貨明明就是深海底部怎麼填都填不滿的大海溝。
深不可測——看著就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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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我的錯。過來吧,我們需要聊聊下一步計劃……我能來約見你的機會不多。今晚的夢境聯絡也是趁主係統喝醉了才……”
“W前輩,‘夢境聯絡’並不準確。亡靈是不會做夢的,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
P先生繞過屏風套組,拉開她對麵的木椅。
“應將其稱為,‘思維會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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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維會談”。
其實,正如之前那次,W小姐特意出現,與P先生初次見麵後,達成合作的共識——
兩隻亡靈並不在同一個世界,同一個空間,甚至同一個時間點。
她是被強硬拉扯回來、複活狀態很不完全、被半囚|禁在永生會手裡的靈魂,而P先生是係統世界內,安穩工作安穩下班,最終回到自己宿舍臥室睡覺的員工。
且不說雙方會不會在自然夢到彼此時因為濃鬱的惡心感直接嘔吐著驚醒——這兩位是實打實的“同性相斥,同擔拒否”——就談論他們這種人本身,也不是會在夢中緬懷誰誰的類型。
所以,之前解釋為“在夢中達成合作”,隻是一個不太確切的說明。
後續,當他們需要談及合作時,絕不會“夢中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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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先生特意在入睡前留出一個思維缺口,而W小姐會通過過去與M建立的某種渠道,繞過主係統,悄悄把自己的思維鏈接進來,兩隻亡靈在某個虛擬的思維空間見麵。
不僅繞開係統世界,也需要繞開永生會的監視。
這就相當於線上聊天,隻不過是3D的,而且W小姐可以決定聊天室布置成什麼樣——
“您是我上司的長輩,所以我把這個新建空間的鑰匙交給您,在我離開時,您可以隨意布置自己的房間,我也並不在意會麵地點的空間設計,想必有點活乾會讓您待得更舒服。……鑒於您現在在永生會那裡的軀體是半囚|禁狀態,連一棟樓都出不去,是不是?就像戴上了隱形項圈。”
說這話時,P先生笑得非常紳士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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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小姐:“……”
W小姐:“總比追著趕著跪在地上咬主人褲腳也求不到她回頭給自己戴項圈的流浪狗好。”
P先生:“……”
P先生:“我是不會被拋棄的,前輩。”
W小姐:“嗬嗬,誰知道呢,你這種惡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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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總之。
撇去“同擔拒否”“同性相斥”等不太和諧的合作因素——大概也隻有偶像的生命安全才能讓兩個毒唯聯合在一起吧——
W小姐的確挺滿意的,P先生作為合作對象做到的方方麵麵。
雖然知道這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在“討好長輩”,但W小姐的人生信條是“白送的為什麼不要”。
尤其是他送給自己的這個虛擬思維空間。
——她甚至還能在這裡模擬燒飯做菜呢,現實裡那個垃圾會長連電磁爐都不肯給她。
而且,作為一個在古代死掉的純人類,她真的很稀奇這種,能隨著心意更換整個空間布置的設定……好好玩哦,這就是現代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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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不是。真實的現代人絕不可能隨著心意變換空間。
——因為缺乏常識,W小姐和M小姐一樣,很容易就把P先生劃進“真實現代人”的範圍內。
即使W小姐稍有警惕,意識到“這家夥變態得不像人”,但她不會真的意識到……
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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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今天的房間倒是與往日不同,很雅致。我能問問這是哪裡嗎?”
屏風,矮櫃,多寶格,鑲嵌著白玉的四方茶幾,與雕刻著花枝的木椅。
W小姐繞了繞手上的鐲子。
“曾經,我生活的某座城,某座樓裡,我的廂房。”
城中絕世的花魁,無數人魂牽夢縈的廂房。
“原本還有許多彆的東西……美人榻、梳妝台、香爐之類……但我討厭那些家具,就全刪了。哦,那邊我想新裝一台有線電視,你改天把使用說明書發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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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
P先生掠過屏風上繪製的紅山茶、似乎常年縈繞著香薰的觀賞盆景……雖然這個古樸的環境裡他像極了異鄉人,但,P先生對這些布置是有些了解的。
或許了解得比W小姐還深些。
所以他其實能看出,這房間,在它所對應的某個世界的古代文化裡,與尋常的“閨閣”不一樣。
……但,這和他又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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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發碧眼的異鄉人掠過所有重點,非常自然地瞄準了擺在最偏僻的角落裡的多寶格。
他不禁誇讚道:“您多寶格中陳設的東西真是價值高昂。賣嗎?”
W小姐冷冷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