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姐姐曾無數次對她說過。
你要找一個人,你要有一個對象,你不能這樣繼續封閉下去,你不能排斥所有除我以外的存在——
尤其是對象。
姐姐總催著她找對象。
不管是姐姐活著時,還是姐姐在夢裡時。
-2-
雖然這裡有點微妙的差彆——
在夢裡的姐姐最近總跟她強調“趕緊找個靠譜對象,遠離瘋狗”,就好像她被哪條瘋狗盯上了似的。
而且,如果真的是瘋狗,怎麼可能因為“靠譜對象”就輕易退散呢。
……退一萬步說,M小姐也不怕狗,她一直對狗這種生物抱有些微的好感,以至於曾經在某個關於病毒bug的世界做維修、大範圍屠殺感染源頭時,還往某條感染狗狗的屍體上專門放了一朵小花。
哪怕她踩過人類堆砌成山的腐朽屍體,也要給一條死掉的狗狗頭頂放小花的。
狗狗值得小花。
比人類值太多了。
-3-
況且,M小姐目前唯一的下屬就是專門被她培訓出來的乖狗狗,如果有瘋狗,放小P解決就好啦。
她還能待在旁邊看戲吃爆米花呢。
-4-
不過,活著時,真正的姐姐說法就與夢裡的姐姐說法不同了。
活著時的姐姐催她找對象主要是勸說她“成家”,仿佛她沒有一個能被稱為“家”的東西就活不下去似的。
……所以M小姐不置可否,姐姐活著時她的應對方法就是“嗯嗯嗯”點頭,再轉移話題,點名說要吃某道比較費工夫的菜。
當然她從不為難姐姐,就算是“比較費工夫的菜”,她會纏著姐姐要吃的菜一般也隻是些家常菜。
M小姐從不挑剔姐姐端上桌的任何食物。
雖然姐姐在做菜時也依舊會碎碎念催促她找對象,但她總歸還是更希望她吃飽、穿暖、快快樂樂的。
-5-
況且,姐姐生活在那個時代,那個環境,是接受著那樣的教育長大的美麗女人。
她會把“對象”與“家”的位置放得那樣重,肯定有她自己的原因。
——M甚至不覺得姐姐這樣不好,雖然她極端厭惡那些東西,但,她深知,自己的審美、觀念相較於普通人類是那麼的異常。
如果每個人類都深刻厭惡著異性,每個人類都把自己之外的存在看成蟲豸,每個人類都無比排斥與自己之外的存在接觸、相熟、產生交集,從不記憶自己生命中路過的任何一個人、任何一次相遇……
人類會滅絕的。
-6-
M並不怪人類的易碎與弱小——當然,人類在她眼中的確弱得令人發指——
是她自己的習性有問題。
……她很清楚自己有問題,從遇見姐姐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不是個好東西。
她的習性如果放在每一個生活在集體的普遍個體身上,肯定會導致任何集體、任何種族的滅絕。
-7-
【求你……求……您……】
嗯,她是個怪物。
毫無疑問。
-8-
所以M永遠不會要求W陪在自己身邊,也永遠不會希望她變成亡靈。
她在夢裡幻想了起碼一千遍曾經與姐姐的交談、玩耍——在陽光下,在小院裡,在院中小院簌簌的響聲中——但她從未幻想過一次,姐姐死亡之後的模樣。
M甚至無法忍耐,有“姐姐死亡之後”的念頭。
想象姐姐變成亡靈,想象姐姐懷著一生都無法實現的夙願爬出墳墓、沾滿血腥、偏執又怨恨地向某個東西伸出手……
-9-
【我沒保護好她。】
【我讓她變成了這樣。】
【全是因為我——如果不是我——】
【啊。】
【又搞砸了。】
-10-
M不願去想象那畫麵。
上次沒控製好自己的力量,在夢裡見到那樣的姐姐後,她直接對著鏡子戳瞎了自己的眼睛。
……不看,不聽,不想,她不能有一絲“姐姐是亡靈”的念頭。
-11-
她與姐姐。
完全一樣的臉。
卻並非彼此的倒影……她們是獨立的兩個個體。
-12-
所以,曾經,對於W,M小姐奇跡般包容了太多東西。
無法理解姐姐所追求的一切,但,M絕不會貶低她、抵製她、排斥她。
姐姐說要找對象,姐姐說要嫁個合適的男人,姐姐說要快點成家,姐姐說要對男人溫柔一點,不能動不動就投去看垃圾的眼神,也不能用談及垃圾分類的語氣談及他們……
那她便聽著,點頭就是了。
-13-
M那時甚至會聽姐姐的話和自己的某個追求者坐下來喝茶,並忍耐了三分鐘沒有用茶盞潑他。
姐姐麵前的她甚至不是喵喵,就是隻“咩咩”叫的小羊羔。
-14-
在姐姐那些總恨不得直接變成常識敲進她腦子的說教——又稱M眼裡的無聊碎碎念——裡,對象是非常重要,也非常脆弱的存在。
首先,毫無疑問,對象——姐姐裡的對象當然是男人——無疑擁有“異常敏感”的自尊心,我們要嗬護他的自尊心,時刻注意顧忌他的尊嚴,他的顏麵,幫他營造他在外的行事作風……
呃,你看。
姐姐碎碎念的次數實在太多、頻率也太高了,以至於M小姐談及“對象”就是信手拈來的一大堆垃圾話。
她甚至能順嘴說出“男人就是要哄著寵著再時不時勾搭一下釣一釣,以便他繼續沉溺在對你的幻想裡願意為你掏光存款”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