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禮長歎一聲,覺得有必要去海邊一趟了。那東西既然幫她了,就肯定有要幫她的理由,說不定它那邊會有突破口。
她思索著對策,正想得投入時,突然聞到一股飯菜的香味,一直處在饑餓狀態的肚子頓時又是一陣咕嚕響。
不等她去找飯菜香味的來源,沈驚衍就推開門進來了,手上端的是剛蒸好的米飯和臘腸,冒著熱騰騰的白煙。她看到的瞬間,口水就要流出來了。
“吃點東西吧。”沈驚衍溫柔道。
時禮表情動了動,半晌繃著臉坐起來,勉為其難的朝他伸出手:“給我。”
沈驚衍含笑端到她麵前,把托盤直接放在了床邊,自己則舀了一勺米飯,又在上麵放了兩片臘腸,直接喂到她嘴邊:“現在能原諒我了嗎?”
身上還一陣一陣的酸疼,時禮輕哼一聲:“如果我不原諒,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讓我吃了?”
聽到她的話,沈驚衍是心動了,但掃了她的表情一眼,識時務的搖頭:“怎麼會,即便你一輩子都不跟我說話,我還是要把你喂得飽飽的。”
時禮這才滿意,斜了他一眼後不說話了,把他勺子裡的米飯和臘腸都吃掉了,吃完還不忘橫沈驚衍一眼,以示自己還在生氣,卻不知道自己嘴巴鼓鼓囊囊的樣子,像極了一隻倉鼠,根本毫無威懾力。
沈驚衍為了兩個人之間的和平,生生忍住了想笑的衝動。
兩個人一個喂一個吃,很快托盤裡就空空如也了,沈驚衍把托盤送到廚房回來,就看到她又躺下了。
“出去走走吧,都一天沒動了。”沈驚衍勸道。
時禮心思一動,接著閉上眼睛:“不想動。”
沈驚衍又勸了兩句,見她不為所動,隻好準備陪她躺下,結果還沒躺,時禮就睜開眼睛了:“你出去。”
沈驚衍一僵:“去哪?”
“我現在還沒跟你和好,你出去睡。”時禮麵無表情。
沈驚衍討好的去抱她:“不是已經不生氣了嗎?”
“我身上還疼呢。”時禮皺起眉頭。
沈驚衍頓時不敢動了,僵了片刻後歎了聲氣:“我睡地上好不好?”
“不行,我不想看見你,”時禮說完頓了一下,又放軟了語氣,“你昨天太欺負人了,我現在有點不高興,你等我緩緩行嗎?”
沈驚衍抿了抿唇,有些不放心的問:“真的隻是緩緩?”
“嗯。”時禮點頭。
沈驚衍:“……那如果我現在走了,你明天就會跟我和好?”
時禮點頭:“對,但是你不能待在院子裡,蚊子太多了,如果被我發現你身上有蚊子咬的痕跡,我還是不會原諒你,所以你今晚去旅館住。”
“……好。”
沈驚衍見她堅持,便一步三回頭的往外走,快走到門口時,又忍不住回頭看向她,眼巴巴的問:“要不我去窗簾後麵站著,保證不讓你看到我。”
時禮心都快化了,但還是故意板著臉:“趕緊走。”
“……你明天真的會原諒我?”沈驚衍又問。
時禮忍著笑:“對,我會原諒你。”
她現在趕他走,是因為以她對他的了解,他這段時間會為了不再讓她生氣而非常的乖,寸步不離的守著她,然而她必須去找海巫弄清楚這一切,還不能讓他知道,如果今天不用生氣這個理由把他打發走,之後就更難有自己單獨的時間了。
“真的?”沈驚衍問。
時禮點了點頭。
“……那你明天還會讓我去住旅館嗎?”沈驚衍又問。
時禮終於不耐煩了:“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走了。”
“走走走。”沈驚衍忙回答一句,接著扭頭就離開了。
他一離開,時禮就抱著被子笑了起來,好半天才坐起身,靜悄悄的跳下床,跑到門邊往外偷瞄,發現院子裡沒有沈驚衍的蹤跡後,立刻回來穿上鞋子,從院子的牆上翻過去,朝著大海跑去。
她跑出去後發現街上人很多,突然想起今天好像是什麼慶典,頓時有些後悔這麼早出來了。她和沈驚衍搬過來之後,在這個城市認識了不少朋友,街坊鄰居就更是熟悉了,萬一被熟人撞上了,告訴沈驚衍了怎麼辦?
剛這麼想著,一個鄰居就跟她打招呼了,時禮僵硬的點了點頭,同時加快了腳步,朝著大海的方向衝去。反正已經被發現了,現在回去之後就更沒機會出來了,還不如儘快弄清楚這一切,至於怎麼跟沈驚衍解釋,就像他糊弄自己一樣糊弄他唄。
時禮身上又酸又疼,現在還得撒丫子狂奔,心裡一想起沈驚衍就忍不住咬牙切齒。
她穿過熱鬨的街市,身邊的人漸漸少了,很快就順利的跑到碼頭上,巡視一圈見四周無人,便朝著大海呼叫海巫。
雖然都說海巫蹤影神秘,可她就是覺得這玩意是針對她和沈驚衍來的,所以不管他們任何人找它,它都會很快出現。
和時禮想的一樣,在她大喊兩聲後,海麵上很快出現了一道突兀的海浪,她立刻質問:“你為什麼要讓我知道這幾個世界的沈驚衍都是同一個人?”
――為了儘快完成交易。
時禮本能的不相信,隻是還未表達出來,就突然愣了一下。它說的是儘快完成交易,而不是終止交易。
像是在回答她的疑惑,她的腦海中很快又浮現一道答案――
沈驚衍騙了你,你的愛不能終止交易,隻能完成交易,因為我們真實的交易,是隻要你能全心全意的愛上他,他便將靈魂交給我。
“你撒謊!明明是隻要我愛上他,就能終止交易!”時禮怒道。
――你明知道我說的才是對的,否則沈驚衍為何這段時間突然異常,因為他後悔了。跟你全心全意的愛上他相比,他更喜歡和你在一起一輩子,然而已經晚了。
時禮猛地咬住嘴唇。
――你想終止交易嗎?那就讓自己的血浸透他的身體,拿你的命和我交換。
時禮憤怒的看著海浪,剛要說什麼,海浪突然消失了,化作大海裡一小片浪花往大海中走,她還有問題要問,毫不猶豫的跳入大海,往前遊時聽到身後一聲撕心裂肺的:“時禮!”
她頓了一下,到底還是咬咬牙去追海巫,然後她卻怎麼也追不上,隻有一道蒼老的聲音環繞在她耳邊――
交易完成後,他的靈魂會屬於我,靈魂不滅,世界不毀,而你也將一輩子困在這裡,再無離開的可能。入侵者,你不是愛他嗎?又怎麼忍心看著他因為你化作永恒的一部分,永遠清醒而不屬於自己。
時禮的牙關緊鎖,口腔裡也溢出血腥味,哪怕拚了命去追,也隻能眼睜睜看著海巫越來越遠,最後隻徹底消失,隻留下一把生鏽的匕首。
她在匕首前猛地停下,盯著匕首看了很久。
……
她往岸上遊時,看到已經快要脫力的沈驚衍,急忙過去抱住他,沈驚衍意識到是她,立刻死死梏住她,將臉埋在了她的懷裡。海水很涼,可她卻感受有溫熱的水浸在她的心口上。
時禮頓了一下,抱著他浮出水麵,慢吞吞的往岸上遊。
“我以為你要離開我了。”沈驚衍啞著嗓子道。
時禮好笑的摸摸他的頭:“我怎麼舍得。”
“那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海裡?”他又問。
時禮頓了一下:“你已經很久沒給我弄海水了,我的皮膚都乾燥了。”
“是我不好,我這段時間太冷落你了,你打我吧,砍了我一條胳膊也行,就是不要不理我。”沈驚衍說著,眼眶漸漸紅了。
時禮帶他到岸上,兩個人癱在石頭上休息,好半天她才低聲道:“我以後不會再不理你了。”
“真的?”沈驚衍問。
時禮:“嗯。”
“……那我今晚可以回家裡睡嗎?”沈驚衍問完,時禮就看向他了,他頓時有些緊張,“今天慶典,旅館都住滿了,我去了也沒地方住。”
“你去過了?”時禮揚眉。
沈驚衍沉默一瞬:“鄰居告訴我的。”
時禮猜就是剛才自己見到的鄰居,不由得斜他一眼:“既然住滿了,就跟我回去吧。”
“好。”沈驚衍笑了起來。
時禮也忍不住笑,牽著他的手就往家裡走,兩個人洗漱之後便躺下了。沈驚衍很快就睡著了,隻是哪怕睡熟了也一直攥著她的手,大有她如果掙紮就隨時醒來的意思。
時禮卻睡不著,腦海裡一遍又一遍過海巫的話,最後問係統:有什麼辦法解除沈驚衍的詛咒嗎?
――每個世界都有屬於它的規則,這些規則連世界都無法改變,係統更不能更改。
時禮沉默一瞬,換了另一個問題:海巫要沈驚衍的靈魂有什麼用?
――和要你的命一樣,都能讓這個世界閉合成獨立的環境,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入侵者,世界也不會再坍塌。
時禮皺眉:既然是一樣的效果,為什麼它一直想讓我死?
――因為男配仇恨值降低的一瞬間,係統會自動回收男配,到時候海巫也來回收男配靈魂,就有一半的可能慢係統一步,但隻要你在仇恨值降低之前死亡,就能百分百保證世界閉合成功。
時禮懂了,海巫說到底還是為了保險起見,所以一直想要的就隻有她的命,隻是一開始蠱惑沈驚衍沒成功,便主動幫她,為的就是讓她越來越愛沈驚衍,最後心甘情願的為沈驚衍去死。
……真是好算盤啊。
係統似乎察覺到她的想法,在她腦海中浮現一行字:提醒!提醒!任務者如果在世界死亡,現實世界生命也會很快結束。
係統知道的事,時禮自然也知道,可那又怎麼樣,總不能看著沈驚衍的靈魂被這個世界束縛,然後陷入永恒的絕望吧……可她也不想死,就不能有兩全的辦法嗎?
時禮歎了聲氣,伸手撫上沈驚衍的眉骨,碰觸到他眉骨上細小的傷疤後頓了一下,半晌輕歎一聲,在他唇角吻了吻。
和海巫見麵的事被她封存在心底,之後每一天都和沈驚衍認真相處,隻是顯得有些心事重重,好在沈驚衍比她還要心事重重,並未發現她的不對。
在兩個人又恢複到以前的相處方式後,沈驚衍的仇恨值在某個清晨降到了1%。
沈驚衍睜開眼睛時,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看一眼旁邊沉睡的時禮,便悄悄起身去了碼頭。
他前段時間讓小五為他買了一艘小船,當這一天來臨時,他就坐上船,朝著大海深處去了。如果注定要成為一滴水一朵浪,那他願意留在大海中,當有一天時禮回到海洋生活時,說不定他們還能重逢。
他坐在船上,任由風和海浪將船衝進了海洋深處,接著就閉上眼睛等待死亡。
“今天起床的時候怎麼沒有叫我?”
沈驚衍猛地睜開眼睛,正對上時禮在船邊笑意盈盈的眼睛,他怔愣的看著她,隻見她雙手撐著船隻,一翻身便跳了上來,魚尾隨意的擺動在大海中,身體卻倚在沈驚衍懷裡。
“……你都知道了?”沈驚衍啞著嗓子問。
時禮臉上的笑意淡了些:“是啊。”
“那天來海邊,你見到了海巫。”沈驚衍這一句是陳述句。
時禮親了親他的臉:“是啊。”
沈驚衍閉上眼睛:“你不該來的。”
“我如果不來,你不就要死了?”時禮問。
沈驚衍苦笑一聲:“你不來我也會……”話說到一半意識到什麼,他猛地睜開眼睛,然而已經晚了,時禮的胸口已經插了一把生鏽的匕首,“時禮!”
“……真疼啊。”時禮身體抽搐,血液從心臟處大量噴出,很快將沈驚衍身上浸濕。
沈驚衍雙眸欲裂,拚命捂著她的傷口,撕心裂肺的呼喚海巫。海巫很快出現,他顫抖著要跟海巫做交易,願意用自己的一切換時禮活下去。
時禮苦笑一聲,有氣無力道:“它、它就是想要我的命,又怎麼會再跟你做交易。”
“不,你不可能死,時禮我不準你死!”沈驚衍崩潰道。
時禮撐著身體,起來朝他吻去,沈驚衍死死抱住她,看著她心口的匕首眼底閃過一絲狠意。時禮卻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往他手裡塞了個瓷瓶,沈驚衍怔愣一瞬,定定的看向她。
時禮卻隻盯著豎起的海浪:“現在……把他的靈魂還回來。”
海浪一動不動,直到她的心臟漸漸停止跳動,片刻之後就要死亡時,才把和沈驚衍的交易解除。然而沈驚衍眼底白點消失的瞬間,沈驚衍突然拔出生鏽的匕首,將瓷瓶裡的所有藥水都倒在了時禮傷口處。
海巫意識到自己上當,當即憤怒的掀起風浪,將小船整個掀翻了,然而已經晚了,能治愈人魚所有傷口的藥物全都倒進了時禮的傷口,她的心跳猛地快了起來,傷口也逐漸愈合。
時禮突然睜開眼睛,接著大口大口的喘氣,在風浪中抱緊了沈驚衍,又哭又笑道:“我做到了!終於做到了!”
她那天摸到沈驚衍眉骨上的傷口,想起他的快速複原能力和那瓶對人魚來說很神奇的藥,便想出了這個主意,隻不過知道風險很大,沈驚衍不會同意,所以自己默默準備。
她確實在賭,可如果注定自己不會眼睜睜看著沈驚衍被這個世界束縛,那這場賭局對她來說便沒有輸的可能。而現在,她竟然贏了。
“小混蛋!混蛋!”沈驚衍眼睛通紅,哽咽著緊緊抱住她,在滔天的巨浪中親吻她。
時禮流著淚回應他,在世界逐漸崩散的瞬間,在他耳邊輕輕說一句:“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