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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吧。”
他撐在岸邊的雙臂落入水中,又伸出一隻手徐徐地為她推開靠近眼角的劉海。
她一把自己來的模樣,胡亂地推開了劉海,他也隻是笑笑,她不願多理睬了,便慢慢站起身來,拿起他在岸上的衣物。
成煜忽而在這時沉入水底,水中漣漪慢慢暈開,岸邊也就隻有一個她,似是也沒有什麼可以顧忌的。
可還是下意識地轉了個身,背對著河邊,看著小樹林的遮擋處,迅速地跑過去,三兩下褪下衣衫,又匆忙地把他的玄色衣服三兩下簡單地穿起來。
大小雖不大合適,但勉強能把整個人包裹個一圈半。
想著那人還在水底,華柔柔不忍趕緊回到岸邊,急切道,“太子,不必再憋氣了。臣女已經換好了。”
“那讓孤看看你今日的模樣。”
他一手往後推開頭發,再度浮出水麵,露出完整而清晰的麵孔,溫柔潤澈的麵容裡眉眼的濃墨重彩依舊。
她也算是大方,沒有回避他任何的目光,隻是在他慢慢靠近岸邊的旅途中,裝作不經意地錯開他雙臂抵達的位置。
“你餓了嗎?”
“孤記得你,很容易餓。”
成煜沒有忘記昨夜留了仲景一夜的探討,女人最需要的是什麼,十分無微不至的關懷裡,吃與穿這兩項尤為重要。用度這事他自是不必著急,她想要怎樣的寶物,他自然也拿得出,買得起。
現在穿也算穿了,穿的他的衣服,比起什麼絲綢錦緞,這還挺好,是他喜歡的色調,不至於什麼花花綠綠惹旁人目光,不管她滿意與否,他很喜歡就是。
她上次在馬場沒吃上飯,加之回去旅程的時間,想必是餓著了。
他想她的出身,應該不在意什麼山珍海味,不如找些野味來得實在。
青雲山後的湖邊旁有幾條縱橫交錯的溪流,他看那裡魚嬉戲而遊,便想烤魚也不算不錯。
而華柔柔這時,趕緊搖了搖頭。
太子擅長騎射,擅長書法,擅長製衡天下,唯一的缺點就在於廚藝不精……
這件事,是他母後當年親口告訴她的,就算懷孕嘴饞,也切記不能讓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進廚房,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華柔柔,你這樣看著孤是為何?”
起了身的太子找了根樹杈,作勢叉魚去,弄得華柔柔心裡很不安生。
“臣女用過午膳才來的,一點都不餓。”
“是孤想給你叉兩條魚做點心,全程都由孤一人負責,你有什麼好為難的?”
“太子,可是要親手烤?”
“這是自然。”
華柔柔擔憂之心愈發嚴重,不為彆的,她如何下嘴,還要稱讚太過於困難了……
“你彆以為孤作為太子會沒有經驗,以往冬夜讀書,孤都是給自己照料飲食的。”
難怪那貼緊著的身軀上,沒有多餘的一點肉,想必是自己的廚藝自己也吃不下去,這樣才消瘦的。華柔柔努力回想,似乎早年成煜救她之時,確實沒有精瘦的影子,那時候輪廓不明顯的少年隻是一般好看罷了。
“太子殿下,何必如此麻煩呢。臣女不是不餓,是覺得自己並無功德突出的地方,殿下如此獎賞,臣女實在擔待不起。”
就這種自以為是的性格,華柔柔簡直可以冷冷笑出聲來,前世自己怎麼就死心塌地的喜歡呢?
也是,就這種性格,也隻能配配自己這種……換做誰,誰也保不準和他大吵大鬨啊。
“這和獎賞無關。男女之間,男人為女人做些什麼都是理所當然的。孤所受過的教導便是如此,你早晚也得習慣,”他頓了頓,然後目光遙望向她,似有所期待那般,呼喚了她姓名,“柔柔。”
不,不是姓名,隻剩下了名。
莫名親近得讓她窘迫。
所以,太子的葫蘆裡到底是賣的什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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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從哪裡找來的樹枝,柴火堆積得老高,像是他早已準備好,隻差她這麼一個人的到來。
可是,既然來都來了,拒絕抗拒什麼也顯得太不近人情。
華柔柔沒覺得心安理得,但至少她本能想要靠近這個人,她為自己找了冠冕堂皇的借口,既是太子的一時興起,破壞彆人的興致總是不好的。
太子是高位者,是她萬千臣子想要籠絡的對象。
她不應該拒絕,也不能拒絕。
心生的這兩分歡喜,又促使著她艱難地點著火。
反複,再反複,鑽木取火是怎麼來的,該對準哪個風口,摩擦的力度是不是還太小了……
怎麼就是不行呢。
成煜這時雖然還沒能叉到魚,但看著她如此為難的模樣還是走近了她,像是寬慰那般拍了著她的肩膀。
她起身,把取火的最佳位置讓給他。
他麵對著眾樹枝,挑了其中小小一木棒,有條有理道,“《關尹子·二柱》曾說,‘形之所自生者,如鑽木得火’,你看著孤來演繹給你看。”
她默默地點頭。
——萬分期待眼見著小火苗升起的那一刻。
然而,他雖口中條條是道,那木條就像是被施加了法力那般,無論如何沒有沒點起火的意味,而他那好看而俊秀的眉目猙獰到了一起……
就像原本上天賜予他眉目的那一抹朱砂,這一刻,被上天無情地奪走了。
“殿下,您到底還行不行?”
這話說出口,華柔柔才覺得變了味道。“行不行”這三字不應該出現在成煜身上,但她所指的很單一,隻有關當前這一件事,她保證,保證和那小人書上所寫的意思完全不同。
“孤覺得孤行。”
華柔柔焦急,脫口而出道,“可這不是半天也沒有反應嗎?”
有一種奇怪的傾向,儘管她很不想承認,但太子此刻微微泛紅的臉色已經代表一切了。
越來越墮落地向那小人書靠攏了……
天知道,她原本不想吃什麼烤魚的,她現在不得不吃,還在吃魚這條路上這麼艱難。
華柔柔轉瞬間小心謹慎些了許多,隻是執著地問了聲,“太子,要不還是臣女來?”
這總能說明兩人關係的清清白白了吧。
成煜堅持道,“不必了,今天風向不對,可能你也未必能成功。”
她努力地眨眨眼,試探著問,“那要不然不吃魚了?”
“這不,魚還沒有打到嗎?”
這時,成煜正經曆著兩世以來最大的挫折,他半天打不了魚,來回起不了火。在誰的麵前不好,偏偏在心上的姑娘麵前。
他執著道,“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
說得鏗鏘有力,上天也似眷顧他那般,忽而冒出了一星星的小火苗。
一點一點點綴在這空曠的青雲山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