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 23 章(1 / 2)

“怎麼了?”

沈離聽見祁長昭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他深吸一口氣,呼吸間, 臉上的神情瞬間恢複如常。

他重新帶上笑意, 三兩步追上去:“沒事……我就是想說, 這一路行來都沒看見秦牧之的影子, 也不知那小子究竟跑到哪兒去了。”

祁長昭沒有多想,淡聲道:“進入這地宮的通道不止一處, 每一處都險象環生。他不懂探尋靈脈之法,就算能夠平安通過那些險境, 多半也得繞些彎路。”

他頓了頓, 又問:“他要殺你,你這麼擔心他做什麼?”

他這話裡, 透著連自己都不曾察覺的酸意。

沈離假裝沒聽出他話中的深意, 不以為意道:“我這哪是擔心他, 還不是怕他忽然從哪兒冒出來,毀了我們的計劃。”

祁長昭從鼻腔裡意味不明地冷哼一聲,沒再說什麼。

沈離笑得更加開懷, 故意問:“怎麼又生氣, 我惦記他, 道長吃醋了?”

祁長昭腳步陡然停下。

他回過頭來,黑暗中唯有那雙眼幽深明亮至極, 像是帶著能看透人心的力量。

沈離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心虛, 他局促地轉開目光後退半步, 恰好踩上地麵一塊碎石, 一個踉蹌。

祁長昭眼疾手快將人拉住,輕輕一拽,沈離一下撞入那堅實挺拔的胸膛。

壓低的輕笑聲在沈離頭頂響起,隨後,才聽那人悠悠道:“想什麼呢,不過是擔心事情被你搞砸罷了,小病秧子。”

祁長昭說完,乾脆利落地放了手。

他自顧自朝前走去,沈離看著對方的背影,笑容漸漸斂下,泄憤地蹭了蹭被他碰過的地方。

這狗皇帝。

有些事情當局者迷,可一旦抓住了突破口,那些看似毫無破綻的過往經曆,回想起來,很快能察覺出問題。

他前腳剛逃出白玉京,後腳便遇到了這個人。他們分明是萍水相逢,他卻百般庇佑,甚至願意替他保守秘密。以及,每次在他麵前提及祁長昭,此人不尋常的反應……

被他留在身邊的白玉符,與祁長昭師出同門的道法,仙宗大能對他畢恭畢敬的態度,還有當初在春歸樓時,清虛長老說是祁長昭一直在找古銅鏡。

所有線索終於在此刻順理成章地連成一線,沈離心情複雜。

先前在雲燕城重逢,沈離無意間撞破這人與正道仙宗密談。那晚祁長昭給了他一個看上去似乎□□無縫的解釋,沈離這麼多年來閱人無數,撒過的謊更是不計其數,他一眼就看出,此人根本沒說實話。

可就算是知道這人在對他說謊,他依然沒往這人的身份上想。

祁長昭……書中說他心狠手辣,容貌醜陋,為達目的誓不罷休,是個不折不扣的陰險小人。這樣一個人,沈離無論如何都無法把他與麵前這個風姿卓絕,高嶺之花般的白衣道長結合起來。

明明是天壤地彆的兩個人。

可事實擺在眼前,沈離輕輕磨了下牙,心裡把那不靠譜的係統翻來覆去罵了數十遍。

什麼玩意,給他看的是盜版書吧?!

見沈離許久沒跟上來,祁長昭回頭看他:“又怎麼了,身體還在難受?”

“沒有,”沈離竭力抑製住心頭洶湧的情緒,咧開個微笑,快步追上去,“這就來了。”

地宮外圍的廊道極長,二人沉默地往前走去,拐過最後一道回廊,眼前視野驟然開闊。

一條長長的石階出現在他們眼前。那石階足足千層有餘,石階上由於年久失修而落滿沙石,沿著石階而下,放眼望去,終於看清了那座巍峨宮殿的輪廓。

他們頭頂的水波反射著幽幽光線,光影交錯,平白為那地宮鍍上一層莊嚴而陰森的冷意。

就像是隻蟄伏在水底的巨獸,沉寂千年,隻待有人將其喚醒。

沈離凝望著不遠處的宮殿,身後,祁長昭走到他身邊,抬手想拍一拍他的肩膀。沈離察覺到對方的動作,率先躲開,掩飾地轉開目光:“走吧,再走近些看看。”

祁長昭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卻沒再說什麼,跟著沈離走下石階。

二人來到宮殿的石門前,出乎預料的是,那石門已被人打開一條縫隙,恰好能容納一人通過。

二人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見了同樣的狐疑。

沈離問:“是秦牧之?”

祁長昭似乎很介意聽他提起這個名字,他冷哼一聲,酸溜溜道:“進入此地的又不止他一人。”

沈離:“……”

沈離閉了閉眼,平息下心頭一拳朝身邊這人揍過去的衝動,轉頭打量起這座地宮。

與嶺南地區大多古老建築相同,這地宮是以木石結構築成,由於結界保護,大體風貌並未受損。不過此地建築時間已久,木石不免沙化,外圍牆體斑駁脫落,看上去頗為滄桑。

但就算是這樣,也依稀可以窺見當年這地宮剛建立起時的恢弘盛景。

數百年前便能修建成如此一座水下宮殿,可見那部族當初的勢力的確非比尋常。

沈離在地宮大門外繞了一圈,沒瞧出什麼端倪,偏頭看向祁長昭。

後者依舊在認真端詳那石門上的刻紋。

就算是在這等昏暗的場景下,此人的模樣仍然好看得驚心動魄。

他雙臂環抱身前,修長的手指在薄唇上輕輕拂過,眼神專注而明亮。這是他思考時慣用的姿勢,那張輪廓清晰的側臉映著頭頂幽藍的淡淡光芒,睫羽在臉上灑下一小片陰影。

這的確是一張挑不出毛病的臉,哪怕是知道這人是什麼身份後,他仍然這麼覺得。

隻不過此時,對於這張臉的欣賞變了味道,大抵成了一種“卿本佳人,奈何作賊”的惋惜情緒。

注意到沈離在看他,祁長昭回過頭來:“看我做什麼?”

“我沒……”沈離的回答到了嘴邊,眼眸一轉,生生拐了話頭,“我隻是在想,道長此番在正道仙宗麵前扮演天渝國君,一定很不容易吧?”

祁長昭一怔:“為何這麼說?”

沈離笑意盈盈:“那祁長昭畢竟是個陰險小人,道長假扮那人,可不是不容易麼?”

祁長昭:“……”

沈離向來是個有仇必報的性子。這人前前後後,又是占他便宜,又是說瞎話騙他,不整一整他,他難出這口惡氣。

“那位天渝國君……”祁長昭遲疑了好一會兒,還是想替自己說點好話,“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沈離故作懷疑,悠悠問:“是麼,哪裡不一樣?”

“他……”祁長昭囁嚅一下,解釋道,“他並非是個陰險狡詐之徒,也並非……”

一貫巧舌如簧的高冷道長難得有些吞吞吐吐,沈離不動聲色欣賞著他這副有趣模樣,繼續添了把柴:“道長無需如此,他是什麼人我再清楚不過。實不相瞞,我與他過節頗深,深到……我恨不得一刀宰了他。”

他說這話時眼中並無戾氣,反倒仍是一副乖順溫軟的模樣,聽上去這不過是個不痛不癢的氣話,任誰都不會當真。

可祁長昭卻被他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說得心頭一震。

他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聽沈離又道:“幸好道長並非真正的天渝國君,否則……”

他沒把後麵的話說出來,隻是意味不明地歎了口氣。

祁長昭:“……”

祁長昭閉了閉眼,試探地問:“你當真這麼恨他?”

“自然。”沈離道,“所以道長也不必在我麵前替他說好話,想讓我對他改觀,除非……”

祁長昭:“除非什麼?”

沈離沒有回答。

二人站在這破舊的宮殿石門前彼此對望,沈離的頭稍稍揚起,臉上帶著笑意,那一刻,祁長昭甚至從他眼中讀到了一絲揶揄的神色。

那笑容轉瞬即逝,沈離收了臉上的神情,漫不經心道:“道長乾嘛這麼在意這個?還是儘早取了寶物,離開這地方吧。”

沈離說完,徑直推開石門走進去,隻留祁長昭臉色難看地站在原地。

仿若被一口氣生生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無所適從。

半晌,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跟了進去。

門內徹底沒了光亮,祁長昭捏碎一張符紙,一團紅焰在二人周身亮起。沈離自然沒消氣,不過想到如今這情勢不對,也隻好暫且放過他。沈離不再作妖,二人相安無事地穿過黑暗的甬道,來到一處略微寬闊的耳室。

耳室穹頂極高,牆麵上同樣雕刻著不少圖案字跡,斑駁的牆麵讓那字跡破損嚴重,幾乎難以辨認。

而在耳室的四個角落,盤踞著足有一人高的、四條粗壯的巨蟒雕塑。那雕塑的蛇眼處留著一個空洞,蛇頭高高揚起,露出尖牙與鮮紅的信子。

沈離悄悄咽了咽口水,不敢在看那幾個雕塑,噌的一下溜到祁長昭身後。

祁長昭若無其事走到牆麵下,大致掃過一眼:“與外麵的內容大致相同。”

“那不用看了,我們快走吧。”沈離在祁長昭身後小聲催促。

祁長昭回頭看他,輕聲問:“怕了?”

“當然不是。”沈離想也不想地反駁,嘴硬道,“那些都是死物,我怕它做什麼?”

祁長昭含笑不答,轉身,饒有興致地低頭看他:“阿離,你知道麼,遠古部族對自己的守護尊神極為虔誠,他們甚至每家每戶都會豢養毒蛇,甚至以生人殉蛇。”

沈離背上霎時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就連臉色都更難看了幾分。

方才在外麵被沈離捉弄時他就憋著火,祁長昭俯下身,惡劣道:“那麼你猜,他們會不會在這地宮當中,也豢養一批守護尊神呢?”

沈離臉色徹底白了:“不、不會吧?”

祁長昭含笑不答,直起身:“走吧,我們已經進來好幾個時辰,再耽擱下去,恐怕要被仙宗搶先了。”

“道長,那……”沈離開口喚他,祁長昭假裝沒聽見,甚至就連腳步都加快了幾分。

他還沒走出幾步,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人輕輕拽了一下。

祁長昭回頭,沈離小心翼翼揪著他的衣袖,眼神還止不住地在周遭來回打量,像是生怕哪裡突然鑽出蛇來似的。

……怎麼怕到了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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