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因為一場大雪閉門不出,一些東西隻能靠鄰居之間互通有無,雖然多是和諧的互幫互助,但眼前這物資緊缺的緊要關頭,也難免摩擦鬨出些不愉快來。
也許是在家裡憋得慌,他們這個樓棟的微信群裡最近幾天經常吵架,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有,除了查看那些@全體成員的重要消息以外,梁銜月已經幾乎不怎麼打開這個群。
可當她隨意點開微信時,看到了【誰在樓道裡吵起來了,我這一開門扔垃圾,震的我耳朵疼】這樣一條消息。
梁銜月鬼使神差的點了進去,正是她這個單元四樓的鄰居發的。
這句話迅速引燃了話題,不少人一邊說著“以和為貴”“都是鄰居”一邊暗戳戳的打聽到底是哪裡在爭吵。
這個住在四樓的業主說:“我聽著挺近的,好像是樓上。樓道裡也挺冷的,彆吵了吧,大家都不容易。”
下麵立刻有人發了個表情包:打起來打起來我愛看.jpg
過了兩秒鐘可能想起來群裡是實名的,又尷尬撤回:“小孩子不小心按到了。”
梁銜月這個時候已經躡手躡腳的走到了門口,輕輕把防盜門推開一條縫。
……然後看到了門外的梁康時。
確認過眼神,是一起看熱鬨的人。
甄敏突然在梁銜月身後喊道:“月月,你鬼鬼祟祟的乾什麼呢?”
梁銜月心虛地解釋:“他們說樓下有人吵起來了……”
“這什麼時候了,還這麼愛看熱鬨。”甄敏瞪了她一眼。
梁銜月十分不服氣,一把把門拉開,露出了門外的梁康時。“我爸比我出來的還早。”
甄敏冷哼一聲,似乎早已經猜到:“就你們爺倆愛湊熱鬨!”她默默給兩個人拿了羽絨服。
梁康時和梁銜月坐在消防樓梯上,側耳聽著樓下傳來的動靜。因為最近經常停電,電梯不能坐,隻有消防樓梯可走,所以除了一二樓因為怕冷關了消防門以外,剩下的消防門都敞開著,讓聲音順暢的從底下傳了上來。
梁銜月聽見幾聲模糊不清的叫嚷,“好心當成驢肝肺”“不講信用”什麼的。吃瓜吃不全,讓梁銜月十分難受,她和老爸對視了一眼,默默地把屁股往下挪了兩個台階。
一挪再挪,樓層從9變成了6,兩個人再也挪不下去了,原因無他,最佳觀戰的地方早就被早來的圍觀群眾占滿了。
看來大家確實是太閒了。
爭吵起來的是五樓的兩戶鄰居,一個穿著藏藍色棉襖,看上去六十多歲,另一個年輕一些,圍著個粉紫色的圍裙。
藍襖子大媽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更加委屈,她大聲申訴道:“各位都來幫我評評理,我家兩個小太陽,看在她家孩子還小的份上好心借她家一個,現在我們家裡的那個快壞了,想把借她那個拿回來,嘿!她倒霸占著不肯還給我家!”
圍觀群眾聽了這話紛紛勸說紫圍裙的大姐把小太陽還給人家。“劉姐家裡有老人的,她公公都八十五了,走路都顫顫巍巍的,怎麼受得了凍。”
“就是,這個時候能把小太陽借出去多難得,以後還是要做鄰居的,低頭不見抬頭見,鬨成這樣更難看。”
紫圍裙的大姐氣得手都抖了,她大聲說道:“根本不是那樣的!她不是好心借我,她收了錢……”
藍襖子大媽的嗓門立刻蓋住了她:“收你點租金怎麼了?!現在外麵小太陽賣得多貴了?根本就買不到!就咱們群裡就有多少求著要租的,我沒租給他們,我租給你了,你真是一點我家的好都不念,鄰居這麼多年,都不知道你是這樣的白眼狼!”
紫圍裙的大姐伸手指著藍襖子大媽,喉嚨像是哽住了一樣,隻能不停得擠出幾個字:“你、你、你胡說!”
眼見著大家都要倒向藍襖子大媽,紫圍裙的大姐身後的防盜門被推開了,探出一個小腦袋來。是大姐還在上初中的女兒,她脆生生地說道:“劉奶奶把小太陽租給我們家,一天要收二百塊錢!”
這下圍觀群眾開始竊竊私語。一般的小太陽取暖器買個全新的也不過二百塊錢,雖然現在是特殊時期,為了家裡的孩子,二百塊錢一天他們也咬咬牙願意租,但是鄰居之間給這個價格,是不是也太黑心了?
想想從大雪下開始算起也有一個多星期,這可就是快兩千塊錢了啊!
大家看向藍襖子大媽的眼神帶上了幾分譴責。“這可就不地道了。”“賺這災難錢不虧心嗎?”“就是。”
紫圍裙的大姐冷靜了下來,她喘勻了氣,仔細解釋道:“家裡本來是有空調的,碰巧壞了,現在也找不到人上門來修。我們家朵朵身體從小就不好,所以大雪下到了第二天,我就到處問誰家有小太陽電暖風什麼的,不管是租是買都可以。
沒人願意出,當天劉姐特意來敲我家的門,說自己家有兩個小太陽,願意把舊的租給我們。我對她還千恩萬謝,結果她一天要200塊錢的租金,情況特殊,我們也認了。她又說必須租一個月起,那時候誰能想到大雪會下這麼大,一個月可是六千塊啊!
這雪要是兩三天就化了,我們不就是吃了大虧。可是這我們也認了,現在錢都交了,說好的一個月就是一個月,彆管你們家裡的那個小太陽壞不壞的,我們肯定是不會還給你的!”
說完,紫圍裙的大姐就領著女兒進了家門,重重地關上了門。
藍襖子大媽這下徹底沒理了,她頂著鄰居們不善的目光,灰頭土臉地退回了自己家。
看完了熱鬨,梁銜月一邊順著消防樓梯往上走,一邊想著,聽他們說話間的意思,這藍襖子大媽和紫圍裙的大姐平日裡的關係還算不錯,可是大雪才下了一天就迫不及待地要在鄰居身上狠賺一筆,可見人心難測。
他們家並沒有十分熟稔的鄰居,將來大家要是被困在樓內,缺衣少食,挨餓受凍,唯獨見到自己家人麵色紅潤衣著整潔,那時他們又會怎麼對自己家呢?
“爸,我們要不要找個機會,趕緊回村裡吧?”
梁家村顧名思義,梁姓是大姓,一多半的人口都是姓梁的。就算其他的村民不姓梁,這麼多年下來也都有了姻親關係,人人都沾親帶故,那些有威望的長輩不會任由村子裡亂起來。再說了,家家獨門獨院,關上門過自己的日子,誰知道他們是不是在家吃香的喝辣的,更不要說會惹人嫉妒了。
梁康時也有這個打算。他一邊上樓梯一邊說道:“那也得等路通了再說。現在雪雖然是不下了,但是它也不化,開不了車想走回家,現在這個天氣一天一夜也未必能到。”
梁康時這兩天也沒閒著,他到處打聽消息,梁家村外的那條公路還被積雪掩埋著,村民們有心除雪,因為青壯不是出門打工就是搬到市區,五十幾歲都是年輕的,除雪進度實在是太慢。
雪停的這幾天政府一直在努力打通道路,現在隻有少數幾個主乾道可以通車,梁銜月家到梁家村的這條路,根本就開不了車。
大雪下得厚,把底下都壓實了,白茫茫一片,看不出來哪裡原來是深坑哪裡原來是平地,走在雪上提心吊膽,一不小心就陷進去。
梁銜月這幾天也看見不少人在雪地上行走的視頻,明明看起來都是一樣的雪地,有的陷到小腿勉強可以行走,有的地方踩上一腳就陷得齊腰深,沒有借力的地方,自己一個人都爬不出來,出門必須得成群結隊才能保證安全。
她憂心忡忡地說:“我們能等到道路被清理出來嗎?萬一大雪再下呢?”
梁康時說道:“回去和你媽商量一下吧。”
“怎麼就看了場熱鬨,突然想要回家了?”甄敏十分不解,“眼看著就要供暖了。而且要搬家的話,太多東西要收拾,不然下雪第一天我們就回去了。”
迄今為止,一切都還算有序,網上前幾天出現的末日論,也隨著雪停和物資的發放銷聲匿跡。
但梁銜月不這麼想。
她幽幽地說道:“媽,這幾天我們收拾一下家裡吧。
我覺得供暖,未必會等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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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一家三口吃過了飯,開著應急燈收拾了一會家當。反正梁銜月的空間大得很,先把那些放在櫃子深處、床板下邊的東西都收進空間裡。
找著找著還發現了意外之喜,甄敏抱著一個厚厚的裘皮褥子站起來,興衝衝地說:“我前兩天找了好久沒找到,還以為搬家的時候弄丟了,原來在這裡。”
她把褥子展開,沉甸甸的一大坨,又厚又重。梁銜月摸了摸,觸感還挺好的。
甄敏說道:“這是我結婚的時候你大姨送的,花了她三個月的工資呢,質量特彆好,現在拿出來也是一樣能用。”甄敏父母早逝,是姐姐甄麗一手把她帶大的,甄麗對甄敏是掏心掏肺地好。
梁銜月奇怪道:“我都沒見過,怎麼沒拿出來鋪?”
甄敏笑了笑:“你大姨總覺得你爸摳門,怕他冬天舍不得燒柴火凍著我,訂了最厚的褥子不說,還加錢讓人家務必真材實料,最好再做得厚點。我一鋪上,冬天裡是一點都不冷,早上起來,噗噗的冒鼻血,比用什麼電熱毯上火多了!”
現在拿出來用倒是合適。
梁銜月和甄敏收拾了兩三個小時,好多東西裝在袋子和箱子裡,甄敏也不記得裡麵是什麼,還得一樣樣打開看過。
她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時間:“這都九點半了,怎麼還不來電呢?”
按理來說九點停電時段就結束了。
梁銜月一點也不意外:“最近停電的時間總是會延長,往前提一點,再往後推一點,一個小時就多出來了。而且有的時候也會突然斷電,隻不過很快就恢複了。”
甄敏歎道:“電看起來是不夠用了……”
大雪一下,整個城市提前入冬,氣溫從十幾度驟降到零下二十幾度,大家都是怎樣挨過來的呢?
最普遍的就是用各種取暖的電器,空調、電熱風、小太陽這一類的。如果沒有,就要另想辦法。梁銜月就在網上看到有人交流經驗,用熱水袋的根本不稀奇,不少人建議在臨睡前用吹風機烘熱凍僵的手腳,可以儘快入睡。
實在冷的受不了,又沒有取暖的電器怎麼辦?那就燒一鍋熱水,讓水一直沸著,水蒸氣會讓屋子裡的溫度升高。
這些方法,樁樁件件都要用電。要不是工廠早就停工,電網恐怕早就因為超負荷癱瘓了。
可要是不想辦法取暖,在家裡沒一會就凍僵了,隻能穿得像個球一樣縮在被子裡,連手都伸不出來,梁銜月能在停電時間段和甄敏一起收拾,除了有應急燈在的緣故,還多虧了連著蓄電池的熱風機提供溫暖。
這更加堅定了梁銜月要回村裡的決心,一旦沒水沒電,居住在小區裡的人就像被扼住了喉嚨一樣。農村就不一樣了,家裡有井、有煤,梁銜月有海島空間,她無論住在哪裡都不必為水電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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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淩晨一點多,梁銜月正在往U盤裡下載她覺得有用的資料,不知為何有些心慌,不會是以前加班太猛,這些天因為整理物資又總是熬夜,心臟出問題了吧?
她立刻躺到床上去,依然覺得喘不上氣來,想起來走走,又怕半夜驚動父母,索性躲進了空間裡。
打退猴群以後,梁銜月收集了足夠的木材,彆墅建造起來很快,一層已經建好,裡麵不僅放著梁銜月和甄敏今天收拾出來的物件,還有梁康時這幾天打的家具。兩個小床頭櫃、一個書架和一個茶幾。
她在一層轉了一圈,這種感覺依舊沒有消退。梁銜月坐立不安,又趕緊回到了臥室裡。撲麵而來的冷冽空氣讓她清醒了些,但是這個溫度,好像冷得有些過分了?
梁銜月走到客廳,伸手去開燈。開關按下沒有反應,果然是停電了。
梁銜月當即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看了一眼掛在家裡的溫度計。現在是零下2度,就在她辨認數字的這一會兒,水銀柱又下落兩格。
她剛離開海島空間時就覺得家裡格外的冷,還以為是因為兩邊溫差太大所以不適應。原來是外麵的溫度又下降了,而且是極速下降。梁銜月果斷轉身,推開梁康時和甄敏臥室的門,喊道:“爸,媽,醒一醒,現在不能睡,溫度降得太快了。”
她摸了摸甄敏露在被子外麵的手腕,冰涼一片,而睡著的甄敏還一無所知。
梁銜月把父母叫醒以後,想去看家裡放在外麵的溫度計,可是窗子結了厚厚的冰花,什麼也看不見。家裡的溫度在這短短幾分鐘之內竟然到了零下十度,如果考慮到室內室外的溫差,以及冷氣傳遞到家裡的速度,外麵的氣溫至少有零下四十度。
甄敏和梁康時在睡夢中突然被女兒叫起來,還懵了兩秒,很快就感覺到不對勁。就算是淩晨,也不應該這麼冷才對。
聽到梁銜月說外麵的溫度正在急速下降,而且拿出了家裡所有的取暖電器和蓄電池連接起來。梁康時抓起甄敏的手機塞到她手裡:“快打電話給大姐!”
他自己也開始撥通電話。
信號很差,他輪流打著梁家村乾部和黃一峰的電話,打了好幾分鐘才打通,梁康時反複地喊著讓他們生火,把人都叫起來,不要出門,電話很快斷線,也不知道那邊聽見了多少。
甄敏的電話接通的時間長一點,她和甄麗急匆匆地說了兩句,叫她不要再管蔬菜大棚,今天晚上就待在廚房,把爐子和灶台都燒起來。
在他們反複嘗試撥打電話的時候,梁銜月翻出了最厚的羽絨服,換上雪地靴,一咬牙跑出了門。
她家是9樓,這棟樓一共有十二層,她先跑到樓上,挨家挨戶的敲門,一邊敲一邊喊人起來,聽到門裡麵有動靜就趕緊換到下一家。
淩晨時候人們睡得很熟,梁銜月跑了三層樓,準備往樓下去的時候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消防樓梯裡傳的很遠,突然想起來樓道裡產生的回聲會放大聲音,她急急忙忙地找出耳塞帶上,又把買來的大喇叭打開。
雷鳴一樣的鞭炮聲在樓道裡炸開。她一手拿著大喇叭,一手拿著打開手電筒的手機,一路從九樓跑到一樓,效果確實驚人,根本不用敲門,就有好幾個大門打開,裡麵的人估計以為哪裡爆炸了,還準備奪門而出。梁銜月在消防樓梯裡來去匆匆,根本沒有露麵,不過就算梁銜月想告訴他們事情的原委,鞭炮聲音那麼大,也根本聽不見。
她丟下震驚的鄰居們,一路又往上爬樓梯。
醒來的人也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勁,先是慌亂了一陣,然後立刻想辦法取暖。
梁銜月十多分鐘上下爬了十二層樓,實在是走不動了,她慢騰騰地挪動著步伐,扶著一邊的欄杆。大家幾乎都醒了,大喇叭也被她關掉拿在手上。
梁銜月從小就不是體育健將,以前上課的時候最多一口氣爬過六樓,就覺得兩腿酸痛。眼下一下子跑上跑下這麼多樓層,那一瞬間的爆發力過去,她的兩腿就開始打戰。
她的呼吸間吐出白氣,樓梯間的溫度也下降的很快。梁銜月知道自己得快點回到家裡去,想了想,還是忍著疲憊繼續爬樓。
她伸手去抓欄杆,結了霜的欄杆讓梁銜月迅速縮回了手。剛剛本來是戴著手套出來的,因為手套太厚敲門沒有聲音所以摘掉了。
現在想來,她應該找塊石頭敲才對,都怪那時候太急了,腦子裡什麼都想不起來。
梁銜月趕緊找出手套帶上,手腕扭動間傳來一陣疼痛,她痛得輕“嘶”一聲,再不敢大力轉動手腕。應該是她剛剛敲門的時候太用力,手腕可能有點挫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