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樹上過了一天一夜,幾個人全都精疲力儘,好在大槐樹的樹杈結實,跨坐在上麵抱住樹乾能省力不少。那對夫妻先說:“老爺子先下去吧,我看你臉那麼紅,是不是發燒了?”
那個老爺子已經有點迷糊了,但還是憑借著求生本能死死攀住樹乾。聽到這話他艱難地點點頭:“要沒勁了……”
還有一個人可以立刻獲救,夫妻倆都看向女人,等著她表態。女人嗚嗚咽咽地哭起來:“我老公被水衝走了,我得去救他……”她身體晃了晃,好似要栽下去一樣。
那對夫妻中的妻子歎了口氣:“那你先走吧,我們倆還能堅持。”
梁銜月在下麵沒怎麼聽清楚他們說的話,見第一批走的人已經選出來了,她幫忙把人扶到船上,繼續朝著東北方向劃去。
她自己怕記錯了村裡到底哪裡地勢高,還問了船上的老爺子:“梁家村是東北地勢高吧?”
老爺子一邊按著自己酸痛的胳膊一邊說:“是,高不少呢,往那邊去準沒錯。”
女人一直沒說話,一臉悲痛的直勾勾盯著水麵看,冷不丁地開口道:“你的船,能借給我用嗎?我得去救我老公!”
梁銜月想了想,告訴她:“我一會把你們送到安全的地方,還要再回去接樹上的那兩個人。我們家房頂還有六個人,等我把大家都安置好,就把船借給你。”
女人出神地想著什麼,好一會才答了一聲:“哦。”
梁銜月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見她背對著自己,心裡不太舒服。算了,情況特殊,也不至於為了一點小事斤斤計較,她可能隻是太累了。
她劃啊劃,胳膊累得很酸,老爺子雖然發著燒,但還是問了一句要不要他幫著劃,那女人自始至終背對著梁銜月,再沒有說一句話。
“不用了爺爺,你看我們快到了。”她已經看到遠處的山坡了,那山坡上有不少人,或站或坐,身旁放著大塑料盆和木板,很多人各憑本事,想辦法利用家裡現成的東西來到了這片山坡。
“你家竟然有船!”不少人看見梁銜月劃著船過來都圍上來看。
有人把老爺子扶上岸,那女人也踉踉蹌蹌地上了山坡,在人群裡四下尋找起自己認識的人來。
村長看到了梁銜月,趕緊走過來:“怎麼就你一個人?你爸媽還好嗎?”他看到梁銜月劃著船來,可那船上的人卻不是他父母。
“他們在我四爺爺家的房頂上,我這次出來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安全的地方,再回去載他們來。這不,在路上見到幾個抱在樹乾上的人,就把他們帶來了。”
她一腳又邁進船裡:“還有兩個人等著我去接。”
“等等,”村長製止了她,“你劃船來挺累的吧,梁虎!梁虎你過來一下!”
他轉頭對梁銜月說:“那幾個人在哪兒?讓梁虎劃船去接吧,你在這等他回來,再去接你爸媽他們,也好歇一歇,這裡麼多人,哪能讓你一個人劃著船來回跑。”
梁銜月確實也有些累,主要是她還想到一會兒要來回接陶永吉一家和自己家人,來回路程也不短,怕自己堅持不下來。
梁虎從人群裡走了出來,他們家離這片山坡很近,發現不對的時候趕緊就過來了,全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村長給他講了去接人的事。
“就在村裡兩棵最大的槐樹那。”梁銜月補充道。他正抬腳要上岸,三個人衝了出來,一個人大步邁到船上,另外兩個扶著船頭。
這是在乾什麼?
梁銜月不悅地皺起眉來,看見剛剛從他船上下來的那個女人充滿歉意的對他說:“姑娘,你的船借我一下,我必須去救人。”
她看向衝上船的男人:“二哥,你千萬幫我把王天找回來啊!”
男人伸手去夠船上的槳:“放心吧……啊!”
梁銜月一腳把他踢下了船。
村長和梁虎剛才一時都沒反應過來,讓衝上來的幾個男人擠了出去。現在回過神來,梁虎一人就把那扶著船的兩個男人推得老遠,村長更是氣得吹胡子瞪眼:“我還在這呢!你們就敢搶人家的船了!”
他這一出聲,這幾個人才看清原來剛才擋在麵前這老頭竟然是村長。
被梁銜月踢下水的那人跑了上來,指責梁銜月道:“你踢我乾什麼!”
梁銜月冷冷道:“那你上我的船乾什麼?”
“我要去救人,你不是聽見了嗎?”男人瞪著她。
梁銜月沒搭理他,看向一邊的女人:“我說過等我用完了這條船,就會把它借給你,你聽到了,還答應了我,是不是?”
女人淚水漣漣:“我怕我老公等不到那麼久……”
“你明知道樹上還有兩個人等著我救,是他們好心先把船上的位置讓給你,你就這麼對他們?我辛辛苦苦劃著船把你送回來,你反過來帶人搶我的船,這就是你報答我的方式嗎?”
女人朝著梁銜月走了兩步,噗通一聲跪下來:“求求你把船借給我吧!我真的很需要船……”
梁銜月扭過身去,先讓梁虎把船劃走去接還在樹上的那對夫妻,又對村長說:“等我把家人們都接過來,這條船就留給村裡,讓人在村裡到處轉轉,看有沒有人還需要救援。”
村長點點頭,他剛才也想問問梁銜月這條船能不能借給村裡,與其被一個人借走大海撈針一樣的找他的親人,不如一直沿路搜尋,隻要看到人就救上來,那樣才能有更多人獲救。
梁虎把船劃走了。
女人看到梁銜月始終對他的哀求不為所動,站起來憤憤地走了。
村長說起自己是怎麼獲救的:“我出去看見上麵的雪化出那麼高的水來,再伸腳去踩一踩,還沒踩實就往地下陷,旁邊的雪還跟著一起動,這可不就是底下的冰活動了,趕緊帶著家裡人往房頂上跑,這才沒被洪水衝走,可是水漲的太快了,在房頂上還沒待上一個小時,水就上來了。我們隻能往外遊。”
村長感歎道:“你教給大家自製的那個背包救生衣,確實好用,不用使勁蹬腿也能漂到水麵上。”
梁銜月有點想象不到村長一把年紀還在冰水裡遊泳,她仔細觀察了一下村長,發現他雖然精神不太足,但明顯還是健康的。
“您沒凍著吧?”
村長知道他誤會了:“我哪還有力氣遊泳,我趴在木板上,我兩個兒子給我推過來的。”
梁銜月掃了一眼在這個山坡上的梁家村人,稀稀拉拉的還不到二百個人。大多還都是本身家就住的離這個山坡很近的人,所以才能借著塑料盆和木板來到山坡。
她低聲說道:“村裡就剩這些人了?我一路劃過來,就在樹上見到四個人,剩下的地方都被淹了。”
村長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悲痛:“大水來的時候沒防備,衝走了好些人。後來水又漲起來,離這塊地近的還好,遠的那些遊不過來,唉……”
梁銜月趕緊說:“說不定也有不少像我們家這樣的,都聚在一個沒被淹到房頂上,我也聽收音機裡說了,救援的隊伍早就出發了,估計也快到咱們村了。”
村長緊緊攥著雙手:“村裡也有人出去找人了,他們用木板和大盆自己做了筏子,能救一個是一個,這可都是人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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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虎很快帶著那對被困在樹上的夫妻到了這處暫時的山坡聚居地。梁銜月坐上小船,準備去接大家過來。
留在四爺爺家的房頂上總不是長久之計,昨天晚上的積水就差點漫過糧倉頂,雖然梁銜月也覺得水不會再漲到那麼高,可是周圍的水一時不退下去,他們也隻能被困在房頂上。不如把大家都接到這片聚居地,地方更寬敞,互相之間也有個照應。
她回去的時候還真差點迷路,最後還是先找到了兩棵大槐樹才確認了回家的方向。
回到房頂上,她一說大家都在那片山坡上。眾人都激動起來,他們真怕自己這塊房頂成了一片孤島,全村都被水衝走了。
得知還有這麼多人幸存,心情一下子輕鬆起來。
“我先送你們一家人去山坡那。”梁銜月對陶永吉一家人說道。
這怎麼好意思,他們家本來就是沾了梁銜月家的光才有了落腳地,現在挪去安全的山坡上,也不該是他們家搶這個先。
陶永吉和梁湘蘭推脫了一次,見梁銜月還是十分堅定的要先送他們走,梁湘蘭也覺得品出一點不尋常的意味。她悄悄捅了下陶永吉,說道:“那我們就再麻煩你們一回了。”
也許人家有什麼不想讓他們知道的事。做人本就不該刨根問底,何況這一家人還對自己有恩。
他們一家雖然是三個人,但是陶文文年紀小體重輕,小船多搭她一個也沒什麼。
梁康時見女兒出去這麼久,主動站出來:“我送他們去吧,那個山坡我知道。”
梁銜月點點頭:“如果你確定不了方向就先劃去那兩棵大槐樹旁邊,然後向東走。”她塞給梁康時一個小指南針。
在梁銜月堅持要先把陶永吉一家人送走時,屋頂上的其他人都沒提過反對意見。他們已經習慣以梁銜月為主,就算不知道她想做什麼,也覺得一定是有道理的事。
等小船劃遠了,甄敏才問道:“你出去這一趟沒發生什麼事吧?”
梁銜月一邊拉開背包拉鏈一邊笑了笑:“沒事,我先把他們支走,主要就是因為我餓了,想吃頓熱乎的。”
她拿出了一個迷你便攜卡式爐,又掏出一個小鍋來。這兩個東西把背包塞得鼓鼓囊囊,一掏出來包就癟下去,裡麵再沒有彆的東西。
“不是我不舍得一口吃的,就是這爐子拿出來太紮眼了。”
甄敏一看到梁銜月把這東西拿出來就遞過去一大瓶水。梁銜月把水倒進鍋裡,開始燒水。
“你說我們有船已經夠奇怪的了,身上還隨身帶著個卡式爐,哪像是躲洪水的,倒像是出來野營的。這一家人咱們相處起來覺得人還不錯,可是畢竟也不怎麼認識,不能把所有的底牌都露出來。”
她這話主要是解釋給四爺爺和四奶奶聽的。他們聽梁銜月說完這番話,順利地忘掉了看到卡式爐的震驚,轉而擔心起梁銜月家的這些好東西不被人覬覦。
四爺爺讚同道:“防人之心不可無。”
四奶奶也說:“雖然都說遠親不如近鄰,可也有一句話叫‘親戚盼好,鄰居盼倒’,鄰居和同村也不是完全可信。你們從市裡回來,也有朋友經常來看你們,手裡的好東西多,人心難測,還是小心點。”
梁銜月取了另一個包裡的掛麵出來,和掛麵裝在一起的還有她提前分出來的小料包,就像方便麵調料包一樣調好了味,隻需要倒進去煮就行。
小料包裡除了有鹽和味精以外,還有乾貝、海帶和蠔豉,水開了滾過一會,一碗熱氣騰騰的海鮮麵就做好了。
這鍋子小,煮好的麵給現在屋頂上的四人一狗分了,一人才分到半碗。小黑則是梁銜月在還沒放調料的時候就撈了一口喂給它。
這邊麵還沒進嘴,梁銜月又煮了下一鍋。“咱們都吃飽了再去山坡那,我看那條件也不怎麼好,未必能吃上熱的。現在多吃點兒,至少也要在山坡那裡待上一晚上。”
柔韌的麵條入口,再喝上幾口鮮美的麵湯,在這個潮濕的屋頂,被看起來簡直無邊無際的洪水包圍著,幾個人在經曆了兩天一夜的擔驚受怕和挨餓受凍後終於吃上了第一頓熱食,真是眼淚都要掉下來。
四爺爺和四奶奶吃了兩個半碗就擺手不吃了,老人家的胃不如年輕人,最近的這幾頓都沒吃飽,也不好一次吃的太多。
甄敏吃到第三鍋麵,她伸手把碗遞過來:“再給我盛個小半碗就行。”
剩下的麵都叫梁銜月吃了,她現在胃口大的很,今天劃著船跑來跑去,早就饑腸轆轆了,回來的路上還掏了幾個巧克力棒補充體力。
這鍋吃完,梁銜月又下了最後一鍋麵,這是給還沒回來的梁康時下的。她的時間拿捏的很好,梁康時劃著船靠近屋頂的時候,麵還有幾分鐘就煮熟了。
因為水退下去一些,所以現在的水麵離房頂有一段距離,剛才的距離沒那麼大,梁銜月是撐著房簷爬上來的。現在眼看著水已經退到四爺爺家二樓中間部分,梁康時站在船上,隻有一個頭高出房頂,梁銜月把一邊的梯子放了下去,讓梁康時爬上來。
他還沒上來就聞到了海鮮麵的味道,還以為自己是餓的頭昏眼花出現幻覺了,結果剛坐下就迎麵端來一大碗麵。
他驚喜地拿起筷子:“終於有熱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