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劃船(1 / 2)

陶永吉和梁湘蘭這一坐就是三個小時,期間梁銜月一家人還去替了會班,讓他們起來活動一下。水確實一直在漲,已經漲到了房簷下七八厘米的地方。

木櫃被撈起來,空乾了裡麵的水。

現在是下午四點,太陽還沒落山。從早上開始,梁銜月一家就沒吃過飯,房頂的所有人應該都是也是一樣。那時候他們太緊張,雖然背包裡就有食物,但是根本連吃飯都想不起來,也一點都不覺得餓。

現在必須要補充些能量了。等太陽落山,在一片漆黑中等待著水漫過他們的落腳地,這才是最考驗人的時候。

梁銜月打開背包拉鏈從裡麵掏出了一個很大的保溫飯盒來,打開裡麵是還溫熱的白菜豬肉餡餃子。

這幾天因為時刻提防著洪水,每天早上起來甄敏都煮一鍋餃子裝進保溫飯盒裡。晚上發現沒事了一家人再吃掉。

“你們帶吃的了嗎?”甄敏問梁湘蘭。

梁湘蘭忙道:“帶了帶了。”她從旁邊拿起一個很大的鐵盒子,打開一看裡麵是層層疊疊的桃酥。

就像梁家村有了豆腐坊,陶永吉親戚的村裡也重新開了糕點鋪子,桃酥重油重糖,保質期很長,價格賣的也很貴。要不是過年走親戚,平時也不舍得買上一盒。陶永吉收到這核桃酥以後,也一直沒舍得吃,隻有陶文文嘴饞的時候才給她拿上一塊。

送來的時候是兩斤半,現在估計還有兩斤剩下。洪水來的時候時間緊急,彆的東西都不方便拿,就順手拿了這一盒桃酥。

梁湘蘭先給一見桃酥就喊著餓的陶文文拿了一塊,又問梁銜月家和兩個老人:“吃塊桃酥吧?”

他家就這麼點兒吃的,其他人都比他們準備的更充分,當然不會再去搶著點桃酥吃。

問了一圈都被拒絕,梁湘蘭臉上露出個不好意思的笑容來:“哎,我們一家今天多虧你們照顧了,這是救命之恩,我們肯定不會忘記的。”

“這不算什麼,”梁銜月接口道,“是我們應該做的,哪能見死不救。”

梁銜月取出一次性餐盤分裝保溫桶裡的餃子,這一次性餐盤不是彆的,正是甄敏沒舍得扔的生日蛋糕托盤。

四爺爺和四奶奶一開始還想推拒餃子,這個冬天買不到東西,家裡沒有什麼即食食品,他們兩個早上煮了一鍋粥,連著鍋一起端到了房頂。

“我們有粥喝。”

甄敏低頭看了一眼,那小半鍋粥都冷掉結塊了。“吃涼的生了病更不值當,我們煮的餃子很多,三個人吃不完,放在保溫盒裡一晚上就酸了。”

聽他們這樣說,四奶奶才勉為其難的接過了盤子。

包裡一共兩個大保溫飯盒,裡麵的餃子足夠每個人分到十個,似乎也吃不飽,他們還勻出四個給陶文文吃,小姑娘吃桃酥吃的都快噎著了。

最後那鍋冷粥也沒浪費,倒進熱水攪了攪,所有人都分了一小碗,雖然兌著水的粥味道不怎麼好,但是也沒有變質,這種時候一點食物都不能浪費。

餃子很好吃,可是大多數人都吃的食不知味,隻是機械性的往嘴裡塞填飽肚子。他們剛吃完飯,就有水濺到了房頂邊。

梁銜月當機立斷,把所有的東西都收拾起來。

她扶著四爺爺和四奶奶順著梯子爬到糧倉頂去,又看了一眼陶文文,說:“你也上去。”

她對陶永吉夫妻說:“糧倉頂的麵積不大,而且這糧倉是空的,上麵重量太大會壓垮,我們一家人都是不打算上去的,文文沒有父母陪著自己敢上去嗎?”

陶永吉趕緊說:“可以的,文文很乖!”他趕緊把陶文文拉過來,叮囑他說:“爸爸媽媽就在旁邊,你不要害怕,就在上麵好好待著可以嗎?”

文文點了點頭。陶永吉扶著她爬上了糧倉頂。

陶永吉夫妻坐進了衣櫃裡,衣櫃是濕的,他們也顧不上那麼多,反正陶永吉本來就穿著濕衣服,就在他們想把毯子遞給陶文文的時候,四爺爺阻止了他們:“我們有被子,給孩子蓋上也足夠了,你們自己留著吧,晚上也挺冷的。”

天徹底黑下來的時候,積水也已經漫過了屋頂,梁銜月一家坐在小船裡,感受到水的高度已經足以讓小船浮起來。

他們坐的這條樺皮船很窄,連兩個人並排坐著都做不到。但是長度足夠讓一個人躺下來,兩個人坐著,他們三個人就輪流躺著,另外兩個人坐在船頭和船尾穩定小船。

陶永吉家的境況更糟,木櫃泡在水裡變得濕漉漉的,來的時候是梁湘蘭和陶文文一個女人一個小孩子在裡麵,提供的浮力尚且能支撐木櫃在水上漂,現在變成了兩個成年人坐在裡麵,木櫃的邊緣堪堪和水麵平齊,輕輕一動就有水濺到木櫃裡。

梁銜月看著兩個人窘迫的把木櫃裡進的水往外舀,給他們出主意:“這裡有個梯子,要不你們有一個人坐到梯子上去,這樣就不會把木櫃壓得沉進水裡了。”

陶永吉想了想覺得這主意不錯。坐在梯子上雖然不舒服,總比外麵不停進水好。這梯子搭在糧倉和一邊屋脊的夾角上,看著挺穩固的。

他上了梯子,梁湘蘭那邊的壓力驟降,木櫃順利的浮起來一大截。陶永吉左看右看,盯上了一邊的瓦房屋頂,還上去坐了會兒。

沒想到瓦房頂上地方雖然大,但是傾斜的角度很大,為了不滑下去,讓他隻能橫跨在最中間的房脊上,特彆硌屁股,而且腿隻能岔開,坐著難受怎麼都不舒服。陶永吉隻得又爬了下來,爬上來的時候還發現自己的兩條腿特彆痛,四爺爺拿了手電筒給他照亮。

陶永吉把褲腿挽上來一看,兩條腿到處是淤青。白天的時候還沒注意到,現在顏色青紫青紫的,一按就痛的要命。

他又把腰側的衣服掀起來,腰上果然也有這種淤青。

“這是怎麼了?”四奶奶問道:“碰哪了撞出這麼多淤青來。”

陶永吉回想了一下,好像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推著木櫃上的梁湘蘭和文文尋找落腳點的時候,確實感覺到水裡有東西撞在腿上。但是那時候心裡焦急如焚,水又凍的他整個浸在水裡的下半身都沒什麼知覺,才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現在回想起來覺得那些可能是順著洪水一起被衝下來的冰疙瘩,在水流的衝擊力下撞在他身上,留下了這些淤青。陶永吉十分後怕,幸好遇到的是冰疙瘩,隻撞出了幾個淤青,不是邊緣特彆薄的那種冰,要是那種薄冰順著水衝下來,還不像刀片一樣把他身上劃出一道道大口子。

陶永吉把褲腿放下來,說:“沒什麼大事,就是看著嚇人,過兩天就好了。能把命撿回來就不錯了,這點傷算什麼。”

他的衣服潮乎乎的,晚上起了風,溫度也比白天低很多,梁湘蘭看丈夫一直在發抖,趕緊把毯子遞過去:“你先圍著這個吧。”

梁湘蘭坐的木櫃和梁銜月家的小船挨著,梁銜月把自己身上的毯子扯過一半,招呼梁湘蘭靠著她坐,可以蓋上點。

這種初春的晚上在外麵過夜哪能靠身上這幾件衣服,更何況梁湘蘭的半個褲腿都是濕的。

她自己確實也冷的不行,小聲說了聲謝謝。

四爺爺躺在糧倉頂上,糧倉上裹了個木板,硬邦邦的,他睡不著,就時不時地打著手電筒看水漲到那裡。白天衝下來的水還是清透的雪水,這會卻有點渾濁發黃。

文文好奇地問道:“洪水都走了,為什麼水還會漲呢?”

她從沒見過洪水是什麼樣的,還以為隻有差點把他們一家人衝走的那波最猛的水流叫做洪水,奇怪為什麼洪水走了,水不但沒退,反而還越來越高了。

四爺爺給她解釋道:“你覺得這些水是哪來的呢?都是我們家院子裡的雪化了產生的嗎?”

文文搖頭:“不是,雪沒有……沒有房頂這麼高。”她認真地想了想,“是山上的水流下來了。”

“對嘍,”四爺爺接著說,“天氣暖和,到處的雪都在化,有些冰雪沒化完,本來在那裡好好的待著,可是從山上衝下了好多水,就把這些也一起衝下來了,洪水一路走一路帶著更多的冰雪和水,就有了差點把小文文衝走的大水。可是山上再沒有雪了嗎?不是的,還有這些水沒衝過的地方,那些地方的雪慢慢的化,慢慢地流下來,我們這裡的水就一點點漲起來了。”

陶文文似懂非懂:“等那些雪都化了,會把我們都淹到水裡嗎?”

四爺爺拍了拍她:“不會的,水會退下去,流到地勢更低的地方。”

“哪裡是更低的地方?”

“嗯……也許是大海吧。”

————

梁銜月一家人或坐或躺,彆看這隻小船十分輕巧,可是不僅能夠承載三個人,而且船艙裡沒有進來一滴水。

他們有毛毯、有食物,從家裡出發時穿了厚衣服,看起來什麼也不缺,其實也是怎麼也睡不著。黑暗裡沒人說話,隻能聽到微不可聞的潺潺流水聲。誰也不知道水到底會漲到多高,苦等著的滋味就像是知道暗處有一隻毒蛇,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鑽出來咬你一口。

梁康時不停的看著手表,大概半夜11點的時候,水漲得前所未有的高,距離糧倉頂隻有不到半米,好在很快又退了一些,這天的後半夜水麵的高度一直反反複複,一會漲一會退,讓眾人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的。

終於挨到了天亮,眾人對視一眼,看到彼此都是一臉的憔悴,但神情是輕鬆的。因為水已經有幾個小時沒有漲,過了這洪水來臨的第一天,估計也不會再漲起來了。

天亮了他們就開始吃早飯。甄敏從包裡拿出麥片,保溫杯裡的水不再滾燙,好在還保留著一絲溫度。他們吃的泡麥片,陶永吉借了點熱水,他們一家人把桃酥泡著吃了。

今天是個陰天,因為露天睡了一晚上,眾人大多都出現了些不適的症狀。四爺爺有風濕病,腿疼的厲害,四奶奶被風吹得有些頭疼,甄敏總覺得身上冷,陶永吉身上的淤青過了一晚上疼得更厲害。

甄敏這就是梁銜月身後的包說:“那裡麵我裝了點兒藥,拿出來看看有沒有對症的。”

梁銜月打開背包,在裡麵找出了一個小小的家庭急救包,裡麵有治頭疼的藥、治跌打損傷的紅花油和一些感冒藥。

她把藥各自遞給四奶奶和甄敏,又把紅花油交到陶永吉手裡:“你看擦點這個會不會好點。”

陶永吉早就不坐在梯子上了,他的腿疼的厲害,梁湘蘭和他換了位置。陶永吉感激的接過梁銜月的紅花油,倒了一點在腿上揉搓起來,疼得呲牙咧嘴的。

梁銜月不確定這水還要多久才會徹底退去,但她很清楚如果再在房頂上過個幾天夜,這幾個人全都得病倒,房頂能一時避險,但畢竟不是久留之地。

她等了一上午,洪水退到二樓屋簷之下。這意味著他們不必在拘束在小船或者木櫃裡了,總算可以在房頂活動一下。

大家顧不上房頂潮濕,簡單墊了點東西就躺下來,這一晚上實在是蜷得難受,腰疼得很。

梁銜月去解小船上的繩子:“我把船劃出去,看能不能找到村裡其他人,或者看看哪裡比房頂更適合落腳。”

梁康時剛想說話,梁銜月就搶先道:“你照顧我媽和四爺爺四奶奶吧,他們身體都不舒服,我自己可以的。”

梁康時一想也是這麼回事,他倒是不擔心梁銜月的安全,大多數危險在梁銜月麵前都不值一提。

看到梁康時這麼輕易的就同意了女兒一個人劃船出去的要求,梁湘蘭有些困惑,她看了看甄敏,見她也沒露出什麼異樣的表情,心裡更迷糊。

他們這麼放心梁銜月嗎?想了想,梁湘蘭還是說道:“要不我們一起劃船出去?”

她看到船上有兩隻槳,陶永吉身上痛的厲害,不能幫上什麼忙,梁湘蘭想著自己能不能幫上什麼忙,就提出和梁銜月一起去。

“不用了嫂子,”梁銜月笑笑,“水流不急的,而且你以前應該也沒劃過船吧,咱們兩個的槳配合不好的話,船是走不出去的。”

梁湘蘭一聽還真是,她從來沒劃過船,連槳怎麼用的都不知道,跟著一起不但幫不上忙,反倒還添亂。

她猶豫著說:“那你……小心點啊。”

梁銜月劃著小船走遠了。

如果不去回頭看身後的家人,她仿佛在一片大海上漂浮。原本熟悉的景色都不見了,偶爾才能窺到幾個在渾濁泥水裡露出個頭來的灰色瓦片。她劃出很遠,因為沒有地標,擔心找不到回去的路,還用手機把路過的景色都拍了下來。

村子的東北角地勢更高。如果還有人幸存,那一定都聚集在這個方位。梁銜月用手機上的指南針判斷了方向,專心致誌的朝著東北劃去。

不遠處有兩棵大樹,在幾米深的洪水裡依然□□的矗立著。梁銜月回憶了一下,想起來這是村裡年紀最大的兩顆大槐樹,長得有四五層樓高,樹乾一人都抱不住。

“救命啊!救命!”

微弱的聲音被風送來。梁銜月靠近了大槐樹,看見兩棵樹乾上有好幾個人在朝她揮手。

她趕緊劃過去,看清楚有四個人坐在樹杈上,手裡抱緊樹乾,一直在堅持著等待救援。

看到梁銜月過來,幾個快要堅持不住的人十分激動:“有船來了!救救我們!”

梁銜月在船上喊道:“我這小船一次最多能載三個人,你們四個人要分兩趟載,你們商量一下誰快堅持不住了,我先帶他們走。”

樹乾上的四個人並不是一家人,他們中有一對五十歲的夫妻,一個七十出頭的老爺子和一個三四十歲的年輕女人。除了那對夫妻以外,其他幾個人都互相不認識,都是被洪水衝下來的時候幸運的掛在了大槐樹上,然後奮力攀爬到了水淹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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