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奇也覺得肺裡好像在冒火,他咳嗽兩聲,汗水滴到了眼睛裡,刺痛了眼球。
“彆停下,追!”
他們剛跑出一步,突然靜謐的山林裡傳來一聲慘叫。
“啊!”
兩個人順著發出聲音的方向走去。卷毛有些激動:“她肯定是被絆倒了,我們趕緊抓住他!”
正走著,張奇突然伸手攔住他:“停一下,這是個懸崖!”
卷毛趕緊刹車。“懸崖?”他低頭看去,這片區域的灌木很多。擋住了麵前的視線,他小心翼翼的把身體探出去,看到他們的腳下正是一片如斧鑿般的峭壁。往下看去隻能看到崖底隨著微風搖動的樹頂。
“你看那裡!”卷毛指著山崖下樹梢上掛著的頭巾和一隻鞋。“她掉下去了。”
微風中樹冠搖曳,露出的林地裡隱約看到女人的頭發,她看起來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張奇愣了一瞬,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住了。“完了。”他喃喃道。
卷毛也有些心驚膽戰:“這麼高的山崖,她掉下去了一定死了,是因為我們她才……”
“她是因為誰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可能再也拿不回那些東西了!”張奇大聲的怒吼著。
“也不一定,還有彆的線索……”卷毛也說不下去了,其他的線索根本就沒辦法區分出那兩個人,隻有傷疤這一條,他們唯一的機會就是在那道傷疤徹底愈合把這人揪出來,可是現在人沒了。
他們在周圍找著去懸崖下邊的路,要繞很遠的一段路才能下去,而且他們並不熟悉這裡的山路,走出不遠就迷失了方向。
張奇頹敗地蹲了下來,他潛意識中覺得哪裡不正常,可是又說不出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句話反複的出現在他的腦海裡。可他現在到底是蟬,還是螳螂?
他猛地站了起來。看了一眼旁邊一臉無措的卷毛。蟬飛走了,自己卻不能在這裡等著黃雀到來。
“我們跑吧。”
“跑?”卷毛一臉呆愣。“可是……”他好像想明白了,找不到貨,江哥一定會收拾他們兩個的。
“我們跑去哪?”
“先跑再說,不能再等下去了。江哥的人一直跟著我們你知不知道?我們從另一邊下山,趁著他們還沒跟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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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銜月在空間裡待了半個多小時,才換了一身裝束出現在山上。進入空間以後她不能知道外麵的情況,還特意把手機固定在了一棵樹上,幫自己拍下進入空間以後懸崖上的視頻。
她出來以後,四下無人。於是立刻解下手機,查看起來。
那兩個人果然追上來,見到自己“墜落懸崖”失落又無可奈何,很快就離開了。其實山崖下根本就沒有人,她就是把在快遞盒子裡找到的假發一起扔了下去,隔得太遠看不清楚,那兩個人看到頭發就想當然的以為那裡趴著一個人。
梁銜月本來要關掉視頻,但是不小心拉到了視頻中斷,意外發現又有幾個人出現在懸崖上,看起來是跟著前兩個人留下的痕跡追上來的。他們也探頭看見了懸崖下的頭巾和鞋,交頭接耳了一番,梁銜月沒敢把手機放在太近的樹上,視頻聽不清聲音,隻看到那些人也急匆匆地走了。
這下該結束了吧。梁銜月想著,隻要他們覺得自己掉下山崖死了、失蹤或者重傷,即使在堅持尋找,新線索也全是錯的。
手機視頻依舊在播放著,竟然出現了第三夥人。
這讓梁銜月始料未及,她仔細辨認著,認出這好像是在臨山村給追自己的兩個人指錯誤路線的青年男人。
梁銜月看到他和前兩批人一樣探頭向懸崖下看去,不同的是,他向著下麵喊道:“下麵有人嗎?有人掉下去了嗎?”
他喊的聲音很大,視頻裡錄得清清楚楚。沒有得到回應,他折斷了一根粗壯的樹枝做手杖,慢慢走出了畫麵,消失之前的最後一個動作,梁銜月好像看到他想從不那麼垂直的崖壁爬下去。
千萬不要!梁銜月猛地站了起來。
梁銜月站起來踏出兩步,突然有那麼一瞬的猶豫,她要是現在出現,將來那些人盤問這個人,他把自己沒掉下懸崖的事情說出來,那自己這一番辛辛苦苦的計劃不都全白費了。
但她也不能看著人家為了救自己犯險,好心不能沒好報。梁銜月一咬牙,順著他走出視頻的方向找去,沒走幾步就看見了在接近70度的石壁上艱難踩著石頭向下的青年。
梁銜月捏了捏嗓子,用她能說出來的與自己現在聲音最不同的那一個聲線說道:“大哥,我沒掉下去,我騙那些人的。你快點上來吧。”
崖下的那人應聲抬頭,梁銜月看清了他的臉,比她想的要年輕一些,看著跟自己差不多歲數。
他沉默地開始向上爬。那陡峭的角度看著梁銜月心驚膽戰,她伸出手去說道:“我拉你一把吧。”
對方看著那隻白淨纖瘦的手腕,沒去碰。“會把你拉下來。”
梁銜月趕緊解釋:“我力氣很大的,真的。”
季明岑想去看梁銜月的眼睛,似乎這樣就能確認她說的是不是真話。但是墨鏡擋住了她的視線,他不能從麵前這個人捂的嚴嚴實實的臉上看出一絲情緒。
那隻手一直伸著,季明岑最後還是在爬上來之前握住了那隻手。
他剛一站穩,梁銜月立刻說道:“如果有人問起,你能說從來沒有見過我嗎?”
她循循善誘:“你也看到很多人都在找我,是因為我惹上了麻煩。你是好人,把你卷進來我也很抱歉,但如果你也不想像我一樣惹上麻煩的話,最好假裝什麼也不知……”
“好。”季明岑乾脆地說。
梁銜月不確定他的保證是不是真心,打量著他的表情。麵前的青年瞳仁顏色很深,嘴唇抿成一線,配著身上散發出來的內斂氣質……看起來像是在生氣。
自己好像確實也在某種程度上耍了他。
“既然你沒事,我還有活沒做完,先走了。”
“哦……”梁銜月其實很想聽他再保證一遍不會說出這個秘密,又怕糾纏下去惹他更不高興,於是乾巴巴地說道,“再見……”
季明岑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沒動的梁銜月。
“需要我給你弄雙鞋來嗎?”
梁銜月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自己一隻腳穿著鞋,另一隻腳上隻穿著襪子,上麵沾滿了泥土和草葉。那隻鞋為了迷惑追來的人,叫她扔到懸崖下去了。
她太緊張了,一直害怕自己的計劃會不會出什麼紕漏,所以回到空間裡後就這麼穿著一隻鞋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忘了換一雙新鞋。
這也是個好事。至少這場戲在這人麵前也演得完美無缺。
“不用了,謝謝你。”梁銜月放鬆了一些。她有點相信他不會說出去了。
季明岑腳步匆匆的下了山,他不是敷衍梁銜月,是真的有事要做。季明岑不是臨山村人,對這座山也不熟悉,要是他像這裡的村民一樣熟悉大山,就能選一條更安全的路到懸崖下去,不必冒險從崖壁向下了。
好幾波人走過這條路,踩倒的草葉、折斷的樹枝,季明岑一路都循著來時的痕跡返回。
他回到原來那個圍牆邊,被他放在一邊的農具不見了。季明岑從旁邊的大門走進去,堂屋裡坐著個隻穿汗衫的大爺,他一見季明岑就皺起眉頭來。
“王爺爺,我放在……”
大爺怒氣衝衝地打斷了他:“你這是跑到哪去了!就這麼把家裡的鋤頭扔在外麵嗎?要不是我出去看,說不定這鋤頭就丟了,你知道我家這附近住的都是外邊來的人,他們手腳不乾淨的!”
季明岑垂下眼睛:“我也是外邊來的人……”
大爺置若罔聞,接著說道:“你看看,這菜地開到一半人怎麼就能不見了,連聲招呼都不打。那地弄了幾天了,還沒弄完,你一會還得用我們家的灶台給你媽做飯,眼看這又要天黑了,磨磨蹭蹭又是一天。今天又不能下種,耽誤多少時間?”
季明岑默默地聽著。等大爺發泄完怒氣,他轉身又去取了農具出門。
他不是臨山村人,甚至不是安城人。他的母親楊書蘭再婚後搬到了安城,而季明岑在另一個城市工作。
去年冬天,繼父去世了。等季明岑想儘一切辦法來到安城,找到母親以後才發現。
她瘋了。
鄰居有的說是因為楊書蘭生病發了很長時間的高燒,燒壞了腦子。有的說她和繼父的屍體一起待了好幾天,受到了刺激才會失去神智。具體的原因已經無從得知,唯一確定的是楊書蘭對待在原來的家裡十分抗拒,會控製不住地跑出家門。
季明岑試著帶她搬家,市裡的空房子很多,尤其是高層建築。可是即使搬了家,楊書蘭僅剩的神智也分不清新家和原來的家的區彆,她還是想跑出去,季明岑把門鎖住,她就要翻窗。紗窗是鎖著的,她就找來工具,想把紗窗砸爛,最後兩個人隻得又回了原來的家。
季明岑實在沒有辦法,如果這樣繼續下去,他一刻也不敢離開楊書蘭,物價又在飛漲,兩個人遲早坐吃山空。
這時,他得知了很多人打算去農村謀生路的消息。在他們口中,洪水過後的農村有空置的房子,大片的土地,隻要肯花力氣,就能養活自己。
季明岑並沒有那麼樂觀,但這對他來說是個好主意。他可以帶著母親在田裡乾活,農村既沒有高樓也沒有疾馳的車輛,危險性大大降低。而楊書蘭在大多數時候都是安安靜靜的,換一個新的環境也許是個兩全其美的方法。
季明岑把家裡帶不走的東西低價換成了方便攜帶的糧食,踏上了去往臨山村的路。
新住所的條件委實說不上好,他們這些從市裡來的人住的是村裡人不敢住的危房,十幾個人住在一個院裡。他和楊書蘭來得晚,住的是沒床沒炕,原來專用於放雜物的廂房,窗戶很小,屋裡十分昏暗,好在是單獨一個屋,把門一鎖彆人就打擾不到。
楊書蘭的情況確實來了臨山村以後就好了很多。她自己一個人待在那間小廂房裡,如果季明岑有事出去,就在窗前放一張椅子,楊書蘭透過窗子會看到倒塌的半牆,牆邊長著一棵一人多高的杏樹。
杏樹先開花後長葉,剛開始長出的花苞都被曬乾,落了一地。季明岑見母親總盯著那裡,找了一塊破舊的簾子搭在樹頂,雖然看著不太美觀,但是樹上的杏花終於得以開放,團團簇簇的一樹白花,楊書蘭能趴在窗邊看上一天。
他們住的這個院裡唯一的灶台被洪水泡塌了,沒法做飯。這裡的人弄來一個小爐子,點了些沒人要的秸稈生火做飯。小爐子做飯很慢,等著做飯的人又多,有時候午飯做好了,一看時間,都下午三四點了。
季明岑到附近的王爺爺家裡借用灶台,作為回報,他給老夫妻兩個挑水、劈柴、種菜。兩個老人都不是性格和善的人,斤斤計較,嘴上還很刻薄。最近天氣熱起來,更是心情煩躁,總會找理由不讓季明岑用灶台。
可是其他村民對他們更是戒備,早些日子來到村裡的那些人和村裡起過衝突,村民們都不願意和他們打交道,隻有王爺爺家裡沒有年輕人,兩個老人很多活做不來,才願意用做農活交換借用灶台的機會。
至於兩個老人為難他的原因,季明岑也知道,灶台連著火炕,越是做飯家裡的溫度就越高,兩個老人早上做一大鍋飯菜,中午和晚上都吃涼飯,當然要找機會挑季明岑的刺,不讓他用灶台。
等種完這最後一片菜地,他就不再和兩個老人繼續打交道了。季明岑在廂房裡的雜物堆找到了一些廢棄的鐵皮和釘子,他打算自己做一個簡易的爐子。
季明岑先回家看了一眼楊書蘭,她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端坐在窗邊,看上去和正常人看不出一點區彆。
季明岑喊她:“媽,要不要出去待會?”
楊書蘭看著他不說話,季明岑知道,這就是同意了。
他拿著一把陽傘和一個小板凳,領著楊書蘭出門去。楊書蘭坐在牆根處,季明岑就在他不遠的地方種菜。
楊書蘭直直地看著前方,突然把傘丟開,圍牆的陰影把她籠罩住,她伸出手去,拚命去夠外麵的陽光。
“不冷了,不冷了,外麵下大雪,我在烤火,快來烤火啊!”她欣喜若狂地叫起來。
季明岑聽到動靜看過來的時候,楊書蘭已經在太陽下曬了有一會兒,她的臉龐發紅,額頭滲出汗來,又換成一副驚慌失措的表情。
“火燒到我身上了!好熱!”她拚命地拍打著身上,眼睛裡都是恐懼。
季明岑趕緊跑過來,按著他坐到牆角去。“火被我撲滅了,沒有火了!”
好一陣勸慰,楊書蘭終於坐回了板凳上,季明岑把傘放在他手上,溫聲哄道:“你拿著傘,火就不會燒到你了。”
他看到楊書蘭安靜下來,轉身去家裡拿毛巾給楊書蘭擦臉,她不知道曬了多久,皮膚都發紅了。
等他取了毛巾,又從井裡打來了水,把毛巾沾濕以後回來的時候。楊書蘭還安靜的坐在那裡,讓季明岑鬆了一口氣。
他靠近給楊書蘭擦臉。發現她衣服下邊鼓鼓囊囊,像是藏了什麼東西。
季明岑剛要開口,楊書蘭已經把東西從衣服下麵掏了出來。
“吃的。”楊書蘭癡癡地笑著,剛剛有個女孩過來,給了她這個東西,說可以吃。他本來不相信的,可是那個女孩看她很熱,還給他喝了很好喝的水。涼涼的、甜甜的,她喝下去以後,身上著的火就熄滅了。
“薄荷……”楊書蘭怔怔地重複著,混沌的腦子閃過些破碎的詞句。
季明岑手裡拿著不知道哪裡來的方便麵,方方正正的一大包,裡麵有五袋,楊書蘭把它藏在衣服下麵,衣襟鼓起來好高一塊。
是她嗎?
“媽,誰給你的東西?”
“薄荷……”
晚上的時候,季明岑用還沒完全做好的爐子艱難地燒了一鍋熱水,倒進放著方便麵麵餅的飯盒裡。十分鐘後蓋子掀開,一股濃鬱的香味在房間裡擴散開來。
“好吃。”楊書蘭吃了一口,興高采烈的說道。她又吃了一些,再次抬起頭看向季明岑,眼睛亮亮地重複道:“好吃!”
季明岑無奈地勾起嘴角:“嗯,不用重複了,我已經知道我做飯不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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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高軒的“基地”裡。
心腹從門外匆匆進來,告訴江高軒兩個壞消息。
“一直追查的那女的找到了,但是被追趕的時候摔下懸崖,兄弟幾個想去找屍體來著,不熟悉山路,沒找到。”
“張奇和卷毛……跑了。”
看到江高軒掀起眼皮看自己,心腹趕緊補充道:“那兩個人賤命一條倒是不重要,我已經讓人到附近的村子裡打聽,看有沒有誰家的女人失蹤或者重傷,一有消息就來報告。”
江高軒今天剛得了一個好消息,曾經在斌市港口與他搭線的那位職位變動,本以為合作要中止了,沒想到是調到了安城來,現在反而更方便,生意翻了幾倍,估計這段時間都有的忙了,此時這些煩心事對他來說就像毛毛雨一樣,沒有閒心理會。
“你看著辦吧。”他隨口說道。“對了,悄悄放出話去,就說張奇和卷毛死了。不然下麵的人還真以為我江高軒的貨想拿就拿,手腳不乾淨的人,不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