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天,當烏雲黑壓壓的籠罩著天際,早已習慣酸雨的眾人熟稔地拿出雨衣或者各種自製的遮蓋物穿上,等啊等,酸雨遲遲未到,卻等來了一場雪。
一場五月的雪。
在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的海底火山爆發前,氣溫早就突破了0度,草木已經開始抽枝,現在不僅氣溫節節倒退,甚至還下起了雪。
安城市中心穿梭在各個樓層之間的搜索隊員紛紛停住了腳步,原本他們並沒有多在意,既然已經零下,下雪也是理所當然的。大不了一會兒找物資的時候,看看能不能找幾件合適的衣服穿上。可雪下了一會兒,他們就不得不注意到這雪的異常。
沒有雪後的清冽,空氣中傳來一股惡臭的味道,這氣味比酸雨過後蒸騰出來的氣味更加刺鼻,讓人紛紛捂住口鼻後退。等地麵的雪積了薄薄一層,很多人才注意到這雪竟然不是往常潔白無瑕的顏色,而是泛著一層灰。
難怪剛才落雪時感覺格外的昏暗,竟然不是雲層太厚的緣故,而是天空中紛紛揚揚飄著的都是灰白的雪花。
簡盧今年才16歲,他年紀小,看到這一切隻覺得新奇,趴在窗玻璃上一直張望著地麵,自言自語道:“酸雨都沒有顏色,為什麼變成雪以後就有顏色了?天氣越來越冷,是不是以後都沒有夏天了?爪子藤不怕酸雨,不知道怕不怕酸雪,要是都凍死了,我就沒法割草換工分了。”
梁大誌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背上:“彆傻看了!趕緊把這戶人家搜完,我們收拾收拾準備回基地去。”
簡盧是梁大誌在糧食基地認識的小孩,他爸在第一年下暴雪的時候凍傷,隻能截肢,結果截肢的手術沒止住血,人就沒了。去年地震,他媽又遇難,簡盧小小年紀就成了孤兒,幸好還在基地有個容身之所,就住在梁大誌宿舍這一層。
組團出去搜索物資的時候,梁大誌就帶上了他,同行的還有梁大誌的老婆、趙波、趙為民父子,還有一個新加入他們的梁何。
出來尋找物資的人選並不是固定的,反正就是這幾家人裡排列組合,人數基本不會少於四個,男人不會少於三個,再少就不安全了。
梁大誌不像簡盧小孩子心性,他看著這場灰雪,心裡隻覺得妖異不祥,想快一些收拾東西回基地去。
他這個提議得到了眾人的一致同意,梁何是個啞巴,表達不出自己的憂心如焚,但他不安的表情卻出賣了一切。
萬翠和孩子還住在基地外的帳篷裡,這麼冷的天氣,會不會凍壞?還有爪子藤,他們已經兢兢業業的割了一個多星期的爪子藤,加上他們出來尋找物資兌換的工分,現在工分也攢到了二百出頭,馬上就能全家住進基地了。現在下了這麼一場雪,爪子藤要是都被凍死了,那進基地的事會不會也泡湯?
趙波則想著,老父親一大把年紀了,在經曆過沙塵暴和酸雨後肺就一直不好,他剛剛又聽見趙為民躲在樓梯間咳嗽不止,這次用物資換了工分,一定要領著他去基地的醫院看看,拿點藥吃才行。
所有人都憂心忡忡,唯恐灰雪帶來的危害比酸雨更甚。
他們把自己的東西打包捆在身上,用塑料布包好,還沒等全部收拾好,外麵的天已經放亮了。雪下了薄薄一層,因為顏色深吸熱,沒過多久就全化了,地麵流淌著一層泥水,看著就臟。
“有沒穿雨靴的,找些東西把鞋子和腳腕都包上。”梁大誌囑咐著大家,酸雨和灰雪說不定就是一個東西,暖和就是雨,天氣冷了就變成雪,現在都化成一灘泥水,彆腐蝕了鞋子傷到腳。
在場大多數人都穿了雨靴,唯一沒人管也不知道去哪裡找雨靴的簡盧從兜裡翻出鞋套套上。
“我帶鞋套了,我多穿幾層。”酸雨下的大了,地麵上也是一層積水,他自己有準備。
“那我們出發吧,都帶上口罩,這味太難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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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城糧食基地對突然出現的灰雪進行了研究,正式灰雪裡的成分與酸雨基本相同,隻是多了大量的火山灰,推測可能是部分火山灰進入了大氣環流,隨著這次降雪一同落下,才讓這場雪的顏色變得如此詭異。
針對火山爆發之後出現的各種古怪天氣,基地除了努力解決極端天氣帶來的次生危害以外,也起不到什麼提前乾涉的作用,自然的偉力強大到難以想象。
在基地主要領導人的組會上,氣象方麵的研究人員就列舉了曆史上超級火山爆發引起的嚴重後果。
“超級火山爆發,對全球絕大多數地區都有著直觀影響。據留下的史料記載,上一次這種量級的超級火山爆發,距離火山爆發中心千裡之外的大陸五月仍有霜凍天氣,北方夏天出現超級暴風雪,數千人凍死,南方八月的河水冰凍不化,也有的地區溫度變化無常,一天之內氣溫可能上升到三十度以上,然後在短短數個小時之內下降到零下,全世界範圍內糧食失收,甚至絕收。”
“史稱,無夏之年。”
緊接著,他又說了些其他數據,來證實這次爆發的火山強度不亞於曆史中記載的這一次。它引起的海嘯跨越半個大洋,衝擊到千裡之外的斌市,臨近五月,氣溫卻不斷逆勢下跌,以至於降雪。火山爆發一個多月後,火山灰也飄到了安城上空,而這一切,很可能僅僅是個開始。
因為記錄上記載的那一次火山爆發之前,全球氣候還是正常的,火山爆發帶來的影響持續了兩三年,最終恢複正常。而現在他們麵臨的這次火山爆發之前已經出現了近兩年連續的極端天氣頻發現象,可以說這次火山爆發的到來,對脆弱的氣候係統又是狠狠一擊。
聆聽報告的幾個負責人神色各異,重新回到物資管理局的鐘德遠神色凝重,糧食短缺就是社會的基石不穩,他也翻閱了一些資料,關於曆史上的這次火山爆發,史書上記載著:
“八月隕霜殺稼,次年大饑,人民多斃”“人相食”“疫死甚多”
又因為天災糧食絕收,民眾們會絕望的認為土地再也無法產出,為了尋求生機,大多會選擇出逃到氣候更溫暖的南方,大量流民經過,其他還能勉強維持治安的地區也會動亂,而人口的流動也會加劇疫病的傳播。更可怕的是,為了爭奪有限的糧食資源,民眾之間的爭奪隻是小打小鬨,勢力之間的爭鬥帶來的戰亂才是最大的問題。
怎樣避免這些悲劇的發生,最後還是要落腳到這一切產生的原因——糧食。
不過與史書上記載的不同,他們在麵臨更嚴峻的形勢之外,也多了一線生機。
植物的進化速度超過了想象,適應酸雨的爪子藤的出現,也許就是最後的機會。
一周半的時間,安城糧食基地的倉庫裡已經積攢了數百噸爪子藤,現在基地附近方圓幾裡,都無法找到爪子藤的蹤跡。幾個工廠改組,原先因為停工暫時休息的工人也招了回來,重新完成爪子藤的加工。
現在眾人麵前的長桌上,就放著幾種爪子藤製成的食物。
鐘德遠為大家介紹,他拿出一個淺綠色的袋子,這袋子半個巴掌大小,上麵及其簡單地印著四個大字“即食藤粉”。
“這一包藤粉是100g,裡麵的藤粉已經經過熟製,可以直接泡水食用,熱水最佳,冷水也不是不行。”
說著,鐘德遠就撕開一包,倒進了麵前的杯子裡,又加上熱水攪勻,藤粉泡開以後足足有大半杯,略微粘稠,顏色微黃。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分到了一小碟,基地的主要負責人羅原率先拿起勺子,號召大家:“彆光顧著看,也嘗一嘗。”
藤粉入口,眾人皆皺起眉頭,他們隻用勺子尖舀了一點,就吃到一股苦味,趕緊喝了兩口水,好在這苦味很容易消散,喝水一壓就沒了。
剛剛眉頭舒展的幾個負責人看到鐘德遠手邊還放著好幾種爪子藤製成的食物,臉又皺了起來。
“味道不怎麼樣吧?”鐘德遠笑嗬嗬的說,“至少頂飽,還方便。”
“藤粉是爪子藤烘乾打碎以後製作的,下麵這道菜就是清炒藤葉,可以當做普通蔬菜補充維生素。”他親自拿起公筷給每個人都夾了一筷子。
羅原還是第一個嘗的,品嘗了以後他覺得,清炒藤葉和水泡藤粉雖然來自於同一種植物,但卻各有各的難吃。
藤粉主要是發苦,倒不像黃連這種東西苦到舌頭發麻,更像是一種絲絲縷縷卻連綿不絕的苦,清炒藤葉則是酸澀中帶著一點苦,像一口同時吃了沒熟的野果和地上扯的野草。
他眼看著底下幾個人試探著吃了一個葉梗,咬了一下又轉過頭不動聲色的吐在了手帕裡。
“還有呢?”羅原看向鐘德遠,示意他繼續說。